灣仔劇團

《小城風光》
〈三幕劇〉

原著: T. 懷爾德
導演: 鍾景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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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表:
人物表

舞台監督 -

吉博斯醫生 -

小周 - 克羅威尔

何威.紐蕯姆

吉博斯太太 -

魏博太太 -

喬治 - 吉博斯

麗拍嘉 - 吉傅斯

瓦利 - 魏博

愛美麗 - 魏博

衛勒爾教授 -

魏博先生 -

坐在楼上的婦人(甲) -

包廂中的婦人(乙) -

賽門 - 史汀姆生

蘇姆斯太太 -

華瑞警官 -

希 - 克羅威爾

壘球員 -

山姆 - 克拉格

周.斯塔達尔德 -

城中的居民 -

戲場裡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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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幕 ~

沒有幕, 沒有佈景

觀衆到場場後，看到舞台上半明半暗，空無所有。

舞台監督，頭戴帽子，口銜烟斗，出現在舞台上，在舞台左方放了一張桌子，幾張
椅子；在舞台右方也放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

“左”“右”以面對觀眾的演員的位置而定。

舞台佈置完畢，燈光漸漸熄滅，舞台監督靠着舞台前部右邊的柱子站着，看那些遲
到的觀眾入場。

監督：這齣戲叫做《小城風光》，是曹爾頓‧懷爾德所寫的劇本，由(A
監督 )演出… (B )導
演 … … 在這齣戲裡，你們將要看見 ( C 小姐….，D 小姐….，E 小姐…… 與 F 先生… …
G 先生….H 先生… … 還有其他角色。 “這個小城名叫葛羅威爾角，是在新罕姆
什爾州，鄰近是麻薩諸賽州；在地圖上是經度 42 度 40 分；緯度 70 度 37 分。第
一幕演的是我們小城的一天，這天是 1901 年 5 月 7 日，時間是在黎明之前。

(公鷄叫聲)

太陽在東方山後開始現出微光。

金星在隠沒之前經常特別光亮.

( 他看了一陣子金星，之後走向舞台後部 )

監督 : 讓我來告訴你們這個小城 的部分，這裡是大街 (那就是與後場平行的線) 遠遠的是

火車站，鐵軌從那裡經過，越過鐵軌是波蘭城和一些加拿大人的田莊。

(指左方) 那裡是公衆會；穿過大街是長老會，循道會與唯一神教會在那邊。 浸信會

堂在河邊的山凹裡。 天主堂在那邊。

這座樓是市政所和郵政局，樓下是監獄。 沿着這裡是一排商店，前面是拴馬柱和乘
馬台。大約五年前汽車第一次走過這條街，── 那輛車是銀行家賈先生的，他是這
城裡最有錢的人‧‧‧住在山上一棟大白房子裡。

這兒是食品雜貨舖，這兒是莫先生設有咖啡座的葯房，城裡差不多每人每天都幫襯
這兩個舖子一次。

國民學校在那邊，過去再逺些是中學，每天早晨九點一刻，正午時候，下午三點鐘
的時候，全城都聽到從那些學校裡發出來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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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台右方的桌椅前)

這是我們醫生的住宅──吉醫生的家，這是後門。 (兩個弓形的格子籬笆推出台
前，在每一根柱子的旁邊，放置一個)

這裡是佈景，這些佈景是為那些覺得應當有佈景的人而設的。

這是一個園子。裡頭種着玉米、豌豆、蚕豆‧‧‧蜀葵...向日葵‧‧‧和許多牛
蒡。

(橫越舞台)

那年頭我們的報紙每週只出版兩次──報紙叫蓋羅威爾前哨板──這裡是編輯魏博
先生的住宅。 這是魏太太的園子。 和吉太太的園子一樣，只是這裡的向日葵特別
多，這裡是一大棵白胡桃樹。

(他走回前台右邊柱子旁，看一看台下的觀眾)

可愛的城，你們知道我說這話的意思嗎？ 據我所知，這裡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人
物。山上墓地裡最早的墓碑是在 1670 年至 1680 年之間樹立的，葬的都是城有名望
的人──他們的子孫還是散居在這附近。

好，記在前面已經說過，天快亮了，是黎明的時候。城裡僅有幾處燈光，一處灯光
是鐵道旁邊一間農舍裡發出來的，在那裡有一個高太太，剛才生下了一對雙生，另
一處燈光在小周的家，小周已經起床，預備出去送報紙。一是矮仔霍金斯正在火車
站預備為開往波士頓的五點四十分的車打旗。

(火車的汽笛聲响，舞台監督取出他的錶來，點點頭)

當然啦，那些鄉下地方──早已㸃上燈了，人們在忙着擠牛奶，或是做別的事情。

可是城裡的人起得晚。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吉醫生正沿着大街下來，剛剛接完生，正預備回家，這時他的太太正從樓上走下
來，去做早飯。 (吉太太，一個心廣體胖的中年婦人，從右方走下樓來，做了一個
拉開窗簾的手勢，在爐子裡生了火)

吉醫生在 1930 年去世，這所新醫院就以他的名字命名。

吉太太是先死的──她已死去很久了，她去俄亥俄州去看她的女兒麗拍嘉，染上肺
炎，死在那裡，後來他們把她的屍體運回來了，埋葬在山上那塊墳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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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們城裡，我們都願意知道每一個人的事──

魏太太也走下樓來準備早餐了。

這是吉醫生，半夜一點半，有人叫他起來去接生，小周從那邊來了，他派送魏先生
的前哨報。 (吉醫生從左邊沿着大街走來，在轉角離他家不遠的地方停下，放下
──象徵式的──他的黑皮包，摘下他的帽子，帶着疲倦的樣子，用一種特大的手
帕擦拭臉)

(吉太太進了厨房，系上圍裙，用手勢示意，把木柴放在爐子裡，點着火預備早飯)

(忽然十一歲大的小周，從右方沿着大街下來，挨門做手勢把報紙投進門裡)

小周 : 吉醫生，早。

吉 : 早，小周。

小周 ： 有人病了嗎，吉醫生？

吉： 沒有，就是波蘭村生了一對雙生。 這幾天，世界上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情？

小周：有呀.先生，我們學校的老師霍小姐和人結婚。

吉 : 有這麼樣的事？你們學生對於那件事有什麼感想?

小周 ： 本來，那不関我的事，可是我想，如果一個人要做教員就要有始有終。

吉 ：你的膝蓋怎麼樣，小周？

小周 ：很好，醫生，一點事也沒有，不過你說得沒錯，天要下雨它就先知道了。

吉 ：它今天怎麼說，快下雨了嗎？

小周 ：不下，吉醫生。

吉 ：你準知道嗎？

小周 ：是的，先生。

吉 ：你的膝蓋有沒有弄錯過？

小周 ：沒有，先生。

(小周下台，吉站着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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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督：想和你們談一談小周，小周特別聰明，在這裡中學畢業，名列第一，得了一筆獎學
金，到麻省工專去讀書，畢業時又考第一，當時波士頓的報紙都登載過這件事情。
以為小周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工程師。不過戰爭爆發了，後來他死在法國，受
了那麼多教育，一點用處都沒有。

何威 ：(以下稱何，左方後台)起來碧茜，今天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啊！

監督 ：何威來送牛奶了。

(何威，三十歲上下，穿着工裝，從左方沿着大街走來做手勢，彷彿身旁有一輛馬
車，手裡揚着若干瓶牛奶，在魏太太的後門放下幾瓶，再橫過舞台到吉太太家走
去，在舞台中央停步，與吉醫生談話)

何 ：早，醫生。

吉 ：早，何威。

何 ：什麼人病了嗎？

吉 ：高太太生了一對雙生。

何 ：雙生嗎！啊，這座城一年比一年人口多了。

吉 ：今天下雨嗎？何威？

何 ：不，不，好天氣，會是一個大熱天。

吉 ：你好啊，碧茜。(他拍了拍那匹馬) 牠多大啦，何威？

何：快十七歲了，自從馬先生停止他們那份牛奶以後，碧茜老把路線走錯，牠還要天天給
他們送一份，一路上還哼哼着好像在駡我。(他走到吉太太的後門，她正在等他)

吉太太：早，何威。

何 ：早，吉太太。

吉太太：你今天好像遲了一點兒？

何 ：是的，脫脂器出了毛病，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他回到街上，呼叫碧茜並向右方走去)

(吉醫生到了家門口，跨步進去)

吉太太：事事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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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 ：像下小貓一樣容易。

吉太太：早餐馬上就好，你先坐下喝咖啡，孩子們！孩子們！快起來啦，喬治！麗柏嘉！
(對吉)今天早晨還可以補睡兩小時的早覺，可以嗎？

吉 ：嗯！‧‧‧溫太太十一點鐘來，我知道她是什麼病，她的胃不舒服。

吉太太：算起來，你每天睡眠不會多過三小時，我不知道你怎樣挨下去，我真希望能夠同
你到別處去休息一下，那會對你有好處的。

魏太太：(以下稱魏太)愛美麗，快起來了，瓦利，七點鐘了。

吉太：我說你必須要說說喬治，最近他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他一點也不幫忙我，叫他
給斫些柴都不幹。

吉 ：(太太忙着預備早餐，吉先生在水槽旁邊洗手) 他跟你鬧了蹔扭嗎？

吉太太：沒有，他就是嘆氣，他只知道玩壘球，喬治！麗柏嘉！你們要遲到啦！

吉 ：啊，啊‧‧‧

吉太太：喬治！

吉 ：喬治！趕快！

喬治：(只聞聲音) 是‧爸！

吉 ： (一面走下台，一面說) 你沒有聽見你媽叫你嗎？我要上樓去休息一會兒！

魏太：瓦利！愛美麗！你們要晚了！瓦利！你要好好洗面要不要我上樓去給你洗？

麗柏嘉：(以下稱麗)(只聞聲音) 媽！我穿那件衣服啊？

吉太太：不要吵，你爸爸出診了一晚，他需要睡覺，我特別給你洗燙好了那件藍條布的衣
服。

麗 ： 我討厭那件衣服。

吉太太：噢，安靜點兒。

麗 ： 我每天到學校去，總是穿得古靈精怪的。

吉太太：麗柏嘉，沒有那麼一回事，你老是穿得很好看的。

麗 ： 媽媽，喬治用肥皂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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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太太：我要上來打你們兩個，我就要上來的。

(工廠的汽笛响了)

(孩子們都跳着進來，坐下來預備吃早餐，舞台左方是愛美麗 16 歲，與瓦利 11
歲，右方是喬治與麗柏嘉 同樣年齡 ，手裡都提着布帶子系好的書本)

監督：我們城裡也有一個工廠，看見了嗎?專製毛毯是賈先生的，他們發財了！

魏太：孩子們！吃早飯，午飯，晚飯一樣，不許狠吞虎嚥的那樣吃法，那會妨礙你們的發
育，瓦利，把你的書放開。

瓦利：(以下稱瓦)噢，媽！到了十點鐘，關於加拿大的事情，我必須無所不知，無所不
曉。

魏太：你們都知道吃飯的規矩，吃飯時不許看書，依我來說，我寧願我的孩子健康，不太
聰明，倒無所謂。

愛美麗：(以下稱愛)我兩樣都有，您知道的，在我們學校裡，像我這樣年紀的孩子我最聰
明，我的記憶力，特別好。

魏太： 吃你的飯呃。

瓦 ：當我蒐集郵票的時候，我也聰明。

吉太太：你爸爸醒了之後，我要跟他商量，在我看來，像你這樣年齡的一個男孩子，一星
期兩角五分錢也足夠了，我想不出來你怎樣會把這錢都花光了。

喬治：(以下稱喬) 噢，媽，我有許多東西要買。

吉太：楊梅汽水，那就是你的開銷。

喬 ：我不知道麗柏嘉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她有一塊多呢。

麗 ：(口含銅羹，幻想着) 那是慢慢存起來的。

吉太：好，乖，有時也應該花一點兒。

麗 ：媽媽，您知道世界上我最喜歡的是什麼？您知道嗎？金錢。

吉太 ：吃你的飯吧！

(學校鈴响)

孩子們：媽媽，這是第一遍鈴──我得趕快──我不要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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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們紛紛起立，搶着拿起書包，跑了出去，他們在舞台中央相遇，一面交談，
一面走上大街，沿左邊轉入後台，舞台監督從右方退入後台)

魏太 ：快點走，但是不要跑，瓦利，把腿放下去，直起腰來，愛美麗。

愛 ： 是的，媽。

吉太：你看起來真好看，麗柏嘉，抬起腳來好好走。

所有的孩子：再見。

(吉太太用他的圍裙兜着飼料餵鷄，走向舞台前腳燈處)

吉太 ：咕咕咕，來呀。 你，走開，走開， 咕，咕咕，到這兒來。 怎麼一回事，又鬧起

來了，你就是知道鬧。 哼。你們不是我的鷄，你是從那兒來的。

(她抖抖她的圍裙)

吉太：噢，不要那末骇怕，沒人打你們。

(魏太太坐在棚架旁搯豆莢)

吉太：早，魏太太,你的伤風怎樣了？

魏太：噢，喉嚨還有一點痛痒，我跟查里斯說，我還沒有決定今晚上去不去唱詩班練習，
去了也沒有用處。

吉太：你有沒有試過用假嗓子唱？

魏太：試是試過，可是一用假嗓子唱，就要走音了，現在我一邊休息一邊搯豆莢。

吉太：(一面捲袖子，一面走過台這邊來談天) 我來幫你搯，今年的荳莢長得不錯。

魏太：累死我，我也要貯存四十夸特荳莢，孩子說他們討厭荳子，可是一個冬天就把這麼
多荳子吃完了。

(略停，一陣小鷄爭食的聲音)

吉太：魏太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我若誰都不告訴，我的肚子要爆了。

魏太：朱麗亞‧吉博斯！你怎麼啦？

吉太：再給我一點荳子，魏太太上星期五從波士頓來了一個買舊貨的人，有沒有來你這裡?

魏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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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太：他到我那兒啦。起初我以為是一個病人來找醫生的，他偷偷地走進我的客廳，你猜
怎麼樣，梅特兒‧魏博，他說他出三百五十塊錢要買温特沃斯祖母的那個高腳衣
櫃，真的一點也不假。

魏太：是真的嗎？茱麗亞？

吉太：真的，就是那件舊東西！那麼大的一件東西，我都不知道往那兒摆它，我幾乎把它
送給表姐。

魏太：噢，你是不是要賣了它？

吉太：我還沒有決定。

魏太：你還沒有決定，三百五十塊錢哪，你怎麼啦？

吉太：如果吉醫生肯到別的地方去玩一玩，我就會立刻把它賣掉，魏太太，你知道我就是
想着，去看看法國巴黎，聽起來好像我在發痴，可是若干年來，我總在想，如果我
們有這一種機會……

魏太：醫生怎麼說呢？

吉太：呃，我繞着灣兒與他談過一次，我說如果我有錢要他帶我出去遊歷遊歷。

魏太：哼，他說什麼？

吉太：你知道他這個人，自從我認識他，他就沒說過一句正經話，他說，他才不到歐洲去
旅行呢，去了可能對葛羅威爾角就不會滿意了，他說看起來還不錯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改
變它。

魏太：好，如果那個買舊貨的真要買那個高櫃，吉太太你就把它賣了吧。

吉太：唉，我不該跟你提這件事，不過我總覺得一個人沒死以前，應該至少到外國去遊覽
一次。

(舞台監督走回舞台的中央)

監督：謝謝你們，太太們，多謝兩位太太。

(吉博斯太太與魏博太太收起她們的東西，回了她們的家，然後下台)

監督：現在我們要跳過幾小時，但是首先関于這個小城，我們還須要一些比較有系統的說
明。 所以我請了我們州立大學的衛教授到這裡來，约略叙述下我們過去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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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教授是一位農學家，戴着一副用寬緞系着的夾鼻眼鏡，他的手裡拿着演講稿從
右邊走出來)

監督：讓我來介紹我們大學的衛教授， 教授，請你簡短的講幾點，因为我們的時間有
限，多謝。

衛：葛羅威爾角城應該在阿伯拉欽山脈的老花崗岩石上，我可以說它是世界上有數的最古
老的陸地，這是值得我們驕傲的，地下有一層泥盆纪(魚紀)的玄武岩，還留有中古時
代泥板岩的遺跡，還有沙石露層，不過這些地層的形成，都比較遲多了，到現在，還
不過兩三百萬年，有人在離城二哩的地方發現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化石，我甚至可以說
是獨一無二的化石，這些化石在我們大學的陳列館裡隨時可以看見──我是說在開放
的時候都可以去參觀你們願意知道一些氣象研究報告嗎，譬如平均雨量之類的事情。

監督：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教授先生，還是請你簡單地講講這裡的人口的來歷
罷。

衛 ：是，人類學方面的資料，早期的美洲印第安人科他哈族部落……在紀元十世紀以前，
沒有考據……嗯……現在絕跡了，……可能，在三大家族裡還有跡可尋，此地大多數人
是十七世紀末葉移來的，以後又有拉斯夫族及地中海人遷入……

監督：人口呢？衛勒爾教授？

衛 ：市區以內，二千六百四十人。

監督：請你等一等，教授先生。(他跟教授耳語)

衛：真的嗎？本市人口，目前的人口數字是二千六百四十二，此外有五百廿七人住在郊
區，加起來是三千一百四十九人，死亡與出生率歷年不變，接 照正确的统计数字，
每千人中有 6.032 人死亡。

監督：多謝你，教授，勞駕了。

衛：沒關係，沒關係。

監督：請這邊走，教授，多謝多謝。

(衛勒爾教授下)

監督：現在報告政治與社會，魏先生，噢，魏博先生呢？

(魏博太太在她的後門出現)

魏太：等一會兒他就來‧‧‧他剛才吃萍果把手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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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督：謝謝你，魏博太太。

魏太：查里斯！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魏博太太下)

監督：魏博先生是葛羅威爾角前哨報的發行人與主筆，你們知道我們這裡就只有這一份報
紙。 (魏博先生從屋裡走出來，一面穿上衣，他的手指用手帕包紥着)

魏博：(以下稱魏) 我無須向大家說明這裡的市政由行政官員管理，所有的男子滿廿一歲就
有選舉權，婦女間接選舉。我們是中下階級的人，專門職業者不多……百分之十是
文盲工人，政治上百份之八十六是共和黨，百分之六是民主黨，百分之四是社會
黨，其餘的無黨無派，宗教方面，百分之八十是基督教徒，百分之十二是天主教
徒，其餘的沒有宗教信仰。

監督：對於這個小城，你有沒有什麼批评嗎，魏先生？

魏：如果你們問我，我可以說這是一個很平凡的小城，風氣比一般城市的好些，大慨也單
調些。但我們的青年似乎很喜愛這個城市，百份之九十高中畢業以後，就在這兒安居
樂業，就是到別的城市上個大學的，也是一樣。

監督：聽眾裡有那有問題可以提出來問魏主筆。

坐在樓上的一位婦人：在葛羅威爾角喝酒的多嗎?

魏：呃，我不懂你所說的“多”是什麼意思。星期六，農夫們在馬棚裡喝一點，吵鬧吵鬧，
我們城裡有一兩個醉漢，可是傳福音的人一到，他們馬上就後悔起來，普通人家裡不
常有酒，除非是在药箱子裡，我想你知道酒治蛇咬特別有效──一向都有效驗。

禮堂後部一個氣勢洶洶的人：我有一個問題，在這城裡有沒有人注意到……

監督：我們這裡聽不見，請到前面來說，你說的是什麼？

氣勢洶洶的人：在這城裡有沒有人注意到社會的不公平和工業的不平等？

魏：噢，是呀，每個人都注意到了，這實在糟糕，他們好像整天都在談論哪個人富和哪個
人窮。

氣勢洶洶的人：那麼他們為什麼不想點辦法呢？

(不等回答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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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我不知道，我猜想我們和別人一樣，都在尋找一種方法，使勤勉的人步步高昇，懶惰
的人沉入淵底。不過這一種方法很難找到，在沒有找到這個方法的時候，我們要盡力
幫助那些不能照料自己的人，對於那些能夠照顧自己的人我們只好不管了。

包廂裡的貴婦：噢，魏先生，魏先生。在葛羅威爾角也有文化美術嗎？

魏：有！夫人，不過沒有許多，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種文化美術，此地的文化修養並不太
高，不過我願意告訴諸位，我們有我們的快樂，我們喜歡早晨看太陽從山那邊升起，
我們喜歡觀察鳥類的活動。對於這些東西我們非常注意，我們觀察季節的變換，是
的，每個人都知道季節變換，此外還有，你說的對了，這裡沒有什麼文化活動，我們
全曉得“魯賓遜飄流記”，聖經，但是關於我們的文化修養，我們只能說那麼多。

包廂裡的貴婦人：和我想的差不多，謝謝你，魏先生。

監督：謝謝你，魏先生。

(魏先生退)

監督：我們現在回來再說城裡的事，下午剛剛開始，城裡的二千六百四十二個人都已經吃
過午飯，盤子碗也洗過啦。下午兩三點鐘全城都很安靜，只有學校裡人聲嘈雜，吉
醫生正在他的診所裡給病人看病，敲敲胸部，叫病人說“啊”。

愛 ：我不能，路易斯，我必須回家幫助媽媽，我答應她啦。

監督：諸位，我說的不對啦，時間比我說的還晚些，孩子們已經放學回家了。

(左方後台有女孩子尖銳的說話聲音，愛拿着學校的課本安靜地在街上走着，她那
樣子好像在想她自己是一位溫文爾雅的貴婦。)

(愛美麗在她家門口彎下腰去採花，喬治‧吉博斯沿大街上，一面走一面向高處投
球，然後等着接球，有時他須後退六步，才能把球接到。)

(他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和一個老太太撞了個滿懷。)

喬治：對不起，溫太太。

監督：(變做溫太太) 去到野地裡玩，小伙子，你不該在大街上玩壘球。

喬治：真對不起，溫太太，喂，愛美麗。

愛 ：喂！

喬 ：你在課堂裡的演講很好。

13
愛：呃，我已經預備好講“門羅主義”，但是最後一分鐘霍小姐要我講“路易斯安納購買案”
我在這兩個題目上都下過很大功夫。

喬 ：嘿，奇怪不，愛美麗，你晚上在你屋裡作功課的時候，我從廳户裡可以看見你的
頭。

愛 ：真的嗎？

喬 ：你真用功，愛美麗，我不懂你怎樣能坐那麼長的時間，我想你一定喜歡唸書。

愛 ：實在說，我不過消磨時間而已。

喬：是的，愛美麗，我們可以想出一種打暗號的方法，有的時候你可以給我一點關於代數
習題的暗示，好不好？我並不是要答案，愛美麗，就是一點暗示。

愛：噢！我想暗示，先生會允許的，如果你想不出來時，喬治，你吹口哨通知我，我就給
你些暗示。

喬 ：愛美麗，我想你是天生的聰明的。

愛 ：我想人的聰明都是天生帶來的。

喬：是的，但是你知道，我願意做一個農夫，我加路叔叔說什麼時候我唸完書，就可以到
他的農場去工作，如果我各方面都很好，將來慢慢地他會把農場交給我。

愛 ：你的意思是全都給你？

(魏博太太上，手裡拿着一個碗，在格子籬笆旁邊的櫈子上坐下)

喬 ：是的，我要到壘球場去啦，愛美麗，魏博太太，您好啊。

魏太：好，你好，喬治。

喬 ：再見，愛美麗。

愛 ：再見，喬治。

魏太：愛美麗，來幫着我穿這些豆子吃，喬治能談正經事啦，是不是？他已經成人了，他
今年多大啦？

愛 ：我不知道！

魏太：讓我想一想，他差不多十六歲了。

愛 ：媽，今天我在班裡演講，而且講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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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太：吃晚飯的時候，背一遍給你爸爸聽聽，什麼題目啊？

愛 ：是“路易斯安納購買案”，我說的很流利。我要終身演講了，媽媽，這樣好不好？

魏太：好！好！

愛 ：媽媽，您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正正緊緊的。

魏太：正正經經的，親愛的，不要說正正緊緊的。

愛 ：正正經經的，您回答嗎？

魏太：我當然回答。

愛 ：媽，我好看嗎？

魏太：是，你當然好看，我的孩子們五官都很端正，如果他們的五官不端正,那我可真難
過啦。

愛 ：噢媽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美不美？

魏太：是的，我已經告訴你了，別老說這樣，夠了，你有一張年青美麗的臉，我從沒聽見
過像你這樣問人的，真笨。

愛 ：噢媽媽，什麼事你都不和我說實話。

魏太：我是告訴你實話嘛。

愛 ：媽媽，你從前美麗嗎？

魏太：要我說，我就說是，那時候我是城裡的第二美人，第一美人是賈小姐。

愛 ：媽，您說我美麗得能夠使，任何人，能夠使人們注意我嗎？

魏太：愛美麗，我真煩了，別說啦，普通的場合你的長相，都可以拿得出去，來呀，拿那
個碗來。

愛 ：噢，媽媽，您說的一點用也沒有。

監督：謝謝你們！說到這裡就行了，謝謝你魏太太，謝謝你，愛美麗。

(魏和愛下)

監督：關於這個小城還有一些別的事情，我們需要知道的。

(他走到舞台中央，燈光逐漸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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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督：我想我應該在這裡向大家報告賈先生的財團剛剛開始在葛羅威爾角建築一所新的銀
行，他們問我一個朋友，應該在基石裡放些什麼東西，預備給千年之後的人發掘，
自然啦，他們已經放進一份紐約時報和一份魏博先生主編的前哨報，我們覺得這事
很有意思，因為有些科學家已經想了一個方法，把一種膠塗在報紙上，矽酸鹽膠，
可以使報紙保存了一兩千年。我們仲要放進一部聖經，美國的憲法和莎士比亞戲
劇。同時要把這個劇本放在基石裡，千年以後的人可以從裡面看到一些有關我們的
小事，諸位明白我的意思嗎？ 好，各位一千年以後的人，看看我們這個小城在二
十世紀的初期，是怎樣長大成人，怎樣戀愛，怎樣生活，怎樣死亡。

(歌詩班半隱半現在交响樂團席開始唱“可祝福的姻緣”)

(賽門‧史汀姆生正指揮他們)

(人們把兩架梯子推上舞台，梯子代表吉博斯家與魏博家二樓，喬治與愛美麗二人
各爬上一架梯子做學校功課)

(吉博斯醫生上，坐在厨房裡看書)

賽門‧史汀姆生：(以下稱賽) 各位，請注意音樂之作用在怡情養性，輕些軽些，請你們不
要以為聲音越高越好聽。循道會的人唱詩的聲音最大，你們想比也比不
過他們，男高音，請你們再唱。

喬 ：喂，愛美麗！

愛 ：喂！

喬 ：喂！

愛 ：月色這樣美麗，我實在沒有方法做功課。

喬 ：愛美麗，第三道習題你解出來了嗎？

愛 ：那一道題？

喬 ：第三題。

愛 ：解出來了，喬治，那道題最容易。

喬 ：我不明白，愛美麗，請你給我一點提示好嗎？

愛 ：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答案用碼做單位。

喬 ：用碼？你是什麼意思？

16
愛 ：用平方碼。

喬 ：噢，用平方碼。

愛 ：是的，喬治，你明白了嗎？

喬 ：是的。

愛 ：多少平方碼地毯。

喬 ：地毯，噢，我曉得了，多謝你，愛美麗。

愛：不要客氣，啊呀，今夜的月色算好，歌詩班還在練習。我想如果你屏息聽聽，火車遠
去“康爾卡光”的聲音，都可以聽到，聽見了嗎？

喬 ：啊，有這樣的事？

愛 ：呃，我想我還是到後邊去做功課的好。

喬 ：明天見，愛美麗，多謝你。

愛 ：明天見，喬治。

賽：各位，你們中間有多少人星期二下午能夠在哈先生的婚禮中唱歌，請舉手，很好，很
好，我們還是唱上月珍妮的那支歌，現在我們練習“你在心灰，你在意懶嗎。”這是一
句問話，請各位注意，唱的時候要有表情。

吉 ：喬治，能下來一會兒嗎？

喬 ：是的，爸爸。(他走下梯下)

吉 ：找個地方坐下，喬治，我想和你談一會兒，喬治，你多大歲數啦？

喬 ：我嗎？我十六歲啦，快十七了。

吉 ：學校畢業後你打算做什麼？

喬 ：您知道，爸爸，我打算在路加叔叔的農場裡當一個農夫。

吉：你打算每天一早起㸃牛奶，餵家畜……並且還要整天的鋤地和晒干草嗎？

喬 ：是的，我願意，您是什麼…...您究竟想說什麼，爸爸。

吉：呃，喬治，今天我在診所時就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你想那是什麼聲音？那是媽媽劈
柴的聲音，你知道你媽起得很早，整天做飯，洗衣和燙衣，還要到後院去劈柴，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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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經懒得叫你做了。她想求人不如求己，你吃的是她煮的飯，穿的是她給你洗燙的
衣服，但你整天就知道跑出去玩壘球，她好像是僱來的女工，我知道我只要提醒你就
行了。這兒是一塊手帕，孩子，喬治，我已經決定增加你的零用錢，每星期給你二角
五分。而是因為你已經長大了，我想你現在用錢的地方也多了，我加錢給你不是叫你
替媽媽劈柴，不過我相信你，有空也會幫忙她做的。

喬 ：謝謝你，爸。

吉：噢，明天就出糧給你，你放心，一定有一定有。也許麗柏嘉覺得她也應當加一些，不
知道你媽媽怎麼回事還沒回來，歌詩班從來沒練習到這樣晚過。

喬 ：現在才八點半鐘，爸。

吉 ：我不曉得為什麼她還要參加歌詩班，她的聲音比一隻老母雞好不了多少。這樣晚一
個人在街上走，你該睡覺了，是不是？

喬 ：是的，爸爸。

(喬治爬上梯子回到他的地方，舞台左邊傳出笑聲和再見的聲音，吉博斯太太，蘇
姆斯太太和魏博太太沿街而下，進入舞台時，停了下來)

蘇姆斯太太：(以下稱蘇太)明天見，瑪爾薩，明天見，福斯特先生。

魏太：我要告訴魏先生，我知道他要把這個消息登在報紙上。

吉太：唉呀！這麼晚啦！

蘇太：明天見，伊爾瑪。

吉太：練習唱詩真有意思，魏太太，你看那個月亮，真美。

(兩人都不作聲凝視月亮)

蘇太：在那些人面前，我當然不願意說一個字，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啦，我告訴你，這城裡
真是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醜事。

吉太：什麼事？

蘇太：賽門！

吉太：噢！蘇太太。

蘇太：可是吉太太，那指揮一年到晚的喝酒，你知道他今晚又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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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太：噢，蘇太太，我們都知道史先生的事，我們也都知道他的遭遇困難，如果牧師肯收
留他在教堂工作，我們就不要理會他就是了。

蘇太：不要理會他，他喝的越來越利害了。

吉太：不，蘇太太，他比以前好多了，我在那個歌詩班裡比你久。他並不時常喝醉，啊
呀，這樣好的月亮，我實在不願意睡覺，快點回家吧，我不回家，那些孩子們一定
不睡覺。明天見，蘇太太。

(他們互道晚安，她趕快往舞台裡走，走進她的家後就不見了)

吉太：你一個人不怕吧！羅拉！

蘇太：天色和白天一樣亮，,現在我能看見蘇先生站在窗前不高興的樣子，那些男人個個
都好像懷疑我們去赴過跳舞會一樣。

(兩個又說了幾聲晚安，吉太太穿過格子籬笆進了厨房)

吉太：我們今晚真快樂。

吉：你回來真夠晚的啦。

吉太：富蘭克，和往常差不多嘛。

吉：你又和一群女人站在墻角那裡閒扯來着。

吉太：富蘭克，不要生氣，出來在月光下聞聞我的向日葵花香吧。

(他們挽着臂沿着舞台前的燈漫步)

吉 ：我看書來着，和往常一樣，今晚你們這些太太們又說些什麼？

吉太：富蘭克，這件事實在很嚴重。

吉：哼，赛門‧史汀姆生又喝醉啦？是不是？

吉太：在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醉的那樣利害，他怎麼辦呢？富蘭克，牧師永遠不能原諒他
的。

吉：在這城裡，我想我最瞭解赛門‧史汀姆生，有些人根本就不該住在小城裡，我不知道
他將來結局如何，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只有由他去吧，來，進去吧。

吉太：不，再等一會兒，噢，富蘭克，我惦記着你呢。

吉 ：惦記着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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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太：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休息，改變改變環境，如果我有錢我一定要你休息。

吉 ：太太，你還要舊事重提？何必呢？

吉太：富克蘭，你就是不能以理喻！

吉：進去吧，太太，天晚了，再不進去，就要着涼了，今晚我教訓喬治來着，我相信他要
給你劈柴了，上樓吧。

吉太：噢，親愛的，最近好像偷東西的很多，你知道，富克蘭，費太太每晚都把她的前門
上鎖，還有在城那邊住的人都鎖門。

吉 ：用不着那麼緊張，他們有什麼東西值得別人來偷。

(二人下，麗柏嘉爬上梯子到喬治身旁)

喬 ：去去，麗柏嘉，這個窗戶只夠一個人的地方。什麼事你都搗亂。

麗 ：喂，讓我看一會兒。

喬 ：到你自己的窗戶那邊去看嘛。

麗：我看過啦，那邊看不見月亮……喬治，你猜，我想什麼？我想也許這月亮越来越越離
我们越近，将来会有一次大爆炸。

喬：麗柏嘉，你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月亮離地球越來越近那些科學家會首先看見，報紙上
也要登出來了。

麗 ：喬治，月亮現在是不是正在照耀着南美，加拿大還有這半個世界。

喬 ：呃，大概是的。

(舞台監督慢走上，停頓了一下，可以聽到蟋蟀的叫聲)

舞：九點半了，燈都熄了，華瑞警官正在大街上推門查看幾家的門戶。報紙排完版，魏博
主筆也要回家了。

魏：晚安，比爾。

華瑞：晚安，魏博先生。

魏 ：月光真好。

華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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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 ：今晚沒事嗎？

華：賽門有點兒愛在外面玩，剛才看見他的太太找他，我轉過臉去裝着沒有看見，看他來
啦！

(賽門，從左邊走上大街，腳步有一點點璊珊)

魏：晚安，賽門……夜深人靜啦……

(賽門走到魏的眼前停下來，兩眼瞪着魏看，身體有一點搖晃)

魏 ：晚安，城裡大多數的人都休息了，賽門，我想我們也該休息了，走吧！

(賽門繼續走路，沒有出聲，從舞台右方下)

華 ：我不知道他將來結果如何，魏博先生。

魏：呃，他有很多煩惱，一件跟一件，警長，如果你看見我的兒子吸香煙，你就說說他好
嗎？他很聽你的話。

華 ：我想他不會抽煙，魏博先生，就是抽，一年也抽不上兩三支。

魏 ：嗯……我希望如此，好吧，明天見，警長。

華 ：明天見，魏博先生。(下場)

魏 ：為什麼，你還不去睡覺？

愛：我不知道，我還不想睡，爸爸，月光這樣的可愛，還有吉博斯太太的向日葵的香味，
您聞到沒有？

魏 ：哼……你在想什麼，愛美麗。

愛 ：爸爸，沒有。

魏 ：好吧，早點睡吧，明兒見，愛美麗。

愛 ：明兒見，爸爸。

(魏博先生進屋，口裡吹着“可祝福的姻緣”的調子下場)

麗：珍尼，生病時牧師寄了一封信給她，信封上的地址是這樣寫的：珍尼‧克魯福特收：
地名是美利堅合衆國，新罕布薩頓區，克羅威爾角城，克魯福特農場。

喬 ：那有什麼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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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你聽啊，我還沒有說完啊，美利堅合衆國的前面，還有北美洲，西半球，地球，太陽
系，宇宙，聖心──信封上。就是這樣寫的。

喬 ：有這樣的事？

麗 ：郵差還是送到了。

喬 ：有這樣的事。

監督：朋友們，第一幕完了，抽烟的人可以請出去抽烟吧。

~第一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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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幕 ~

(兩家厨房的依然在舞台上，梯子和小櫈子已經撤去，舞台監督已站在他常站的地
方看着觀眾走回他們的座位)

監督：三年已經過去了。 太陽已經出來過一千多次。 夏日冬風侵蝕着山脈，雨水也從山

上沖下了一些泥土。三年前還沒有出生的小孩了子，現在都已經可以說話了，三年
以前認為自己活潑的人，開始注意到他們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一口氣飛跑上樓，一
點也不心跳。 以上的事情，都在千日以內發生的。 造化在別的方面也在推動，
籌謀，有許多青年由恋愛而結婚了。到處都有人組織了新的家庭。 在這個世界裡
差不多每個人都結婚，在我們城裡，也沒有例外，差不多每一個人鑽入墳墓時，都
是結過婚的。 第一幕演的是日常生活，這幕演的是戀愛與結婚。 後面還有一幕
我想你們能猜着是什麼。

現在是，三年以後，一九零四年。在七月七日，正是中學畢業典禮之後，這就是
我們大部份青年人爭先恐後搶着結婚的時候，當他們答完立體幾何與西塞祿的講
演以後，他們忽然好像感覺到自己有資格結婚了。現在是清晨，天正下雨，傾盤
大雨下着，雷聲隆隆响着。

你們聽那裡是去波士頓的五點四十五分火車。(吉、魏兩位太太進入厨房，像在第
一幕那樣，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吉太太和魏太太，下樓來準備早餐，完全和平常日
子一樣，我無須向觀眾之中的太太們說明，舞台上的兩位太太，每天要做三餐，
一個太太做了二十年，另一位做了四十年，從來沒有歇過暑，每人把兩個孩子養
大成人，每天把房間打掃乾淨，也沒有聽說他們講過神經衰弱一類的病症。 一位
詩人說得好，『要保存生命必須熱愛生活，要熱愛生活，又不得不保存生命。』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惡性循環了。

何威：(後台右方) 碧茜，起來！

監督：這邊，何威‧紐薩姆送牛奶來了。 那邊，小希送報紙來了，好像以前他哥哥一
樣。(希‧羅威爾到每家門口作投送報紙的手式：何威同碧茜沿着大街來了)小希：
早，何威。

何：早，小希，報紙上有什麼重要的消息嗎？

希：沒什麼，不過喬治快放棄打壘球了。

何：你說得對，他玩起壘球來，確實有兩手，有功夫真想跟你聊一聊，碧茜！

希：我真不明白他怎麼能夠把打球放棄而去結婚，你會嗎，何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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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不知道，我又不會打壘球 (華瑞警官上，他們互道早安) 你起的很早，警長。

華：我必須想個方法來防止淹水，整夜河水都在上漲。

何：喬治說他不打壘球了，小希正氣得要命。

華：是的，事情总是這樣，從前有一個球员不是後來当了牧師的。何威，你看天氣怎么
样？

何：我想或者會晴天

(華瑞警官和希繼續前進，何威紐薩姆首先把牛奶送給吉博斯太太，她在花架下遇
他。)

吉太：早，何威，你看天還會下雨嗎？

何：早，吉太太，昨晚下的太大啦，我看可能晴天。

吉太：真希望不要再下了。

何：今天還要多少？

吉太：家裡就要擠滿親戚了，我想我要三瓶牛奶，何威。

何：我內人和我給你道喜，祝他們小倆口快樂，我想他們一定會如意的。 (何走近旁邊的
魏太太家) 早，魏太太。

魏太：噢，早，何威，我告訴過你，我要四瓶牛奶，但是我希望你能再分多一瓶給我？

何：可以……

魏太：何威，你看今天還會下雨嗎？

何：不會的，我剛才跟吉太太說今天會晴的，我內人和我都祝福他們倆人快樂，魏博太
太，我們想他們一定會如意的。

魏太：謝謝你，和你太太，盼望你們都來參加婚禮。

何：是的，魏博太太，我們都希望來，一定會到。走啊……碧茜！ (何威退場，吉博斯醫生
穿着襯衫走下樓來，坐在早餐桌旁)

吉：呃，媽咪，日子已經到了，你要失掉一個心肝囉。

吉太：富蘭克，不要再講了，我隨時都可以哭出來。坐下喝你的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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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新郎起來刮臉呢，祗是沒有什麼可刮的，他又吹口哨又唱歌，好像離開我們很開心似
的。他時不時的對着鏡子說“我願意”聽起來，總不順耳。

吉太：我真不知道他將來怎樣過活，我剛把他的衣服整理妥當，一定要他穿得暖和些，富
蘭克，他們太年青了！愛美麗想不到這些事。不出一個禮拜，他準得感冒。

吉：我正回想我們結婚的那天早晨。

吉太：不要再提那些了，富蘭克。

吉：那天早晨，我是全世界最恐慌的青年，我原以為大錯已經鑄成了，可是當我看見你從
教堂那條道路走來的時候，我想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像你那樣美麗的女子，就是因為結
婚以前我沒有見過你。

吉太：可是你就不知道我那時候想些什麼，富蘭克，婚禮實在怕人，簡直是一齣喜劇。
(她把盤子放在他的面前) 這是我給你做的。

吉：太太，赫爾茜，又是鷄蛋煎麵包！

吉太：這個並不難做。 (停頓，吉醫生在麵包上倒了些糖漿)

吉：昨夜睡得好嗎？

吉太：有好幾個鈡頭，聽見鈡在報時。

吉：是的，就是我一想到喬治，那個孩子，突然要成家真怕人，太太，我告訴你，世界
上，再沒有別的東西令父子關係更尶尬的了。

吉太：母女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一樣尶尬。

吉：她們的困難一定很多，可是我們管不着，他們的困難只有他們自己能解決。

吉太：(坐在餐桌邊喝咖啡)是的，人就是要成雙作對地活着一個人孤零零的是不自然的。

(停頓，吉博斯醫生笑了起來)

吉：太太，你知道我和你結婚的時候，有一樣事我害怕得很。

吉太：噢！去你的吧！

吉：我害怕過了幾星期，我們就找不到談話的題材了。(兩人均大笑) 我害怕我們吃飯時會
相對無言，到現在，我們彼此交談達二十年之久，並沒有感覺到索然寡味。

吉太： (她走向樓梯) 你聽見麗柏嘉在走來走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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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沒有，一年到尾，只有今天，他沒有干涉別人的事情，她躲在自己的房裡，說不定在
哭呢！

吉太：老天哪，不要再哭了，麗柏嘉，麗柏嘉！下樓來吃飯吧！

(喬治快步走下樓梯，精神抖擻)

喬：早呀，各位，只有五個鐘的活頭了。(做出割喉嚨的樣子，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快步
跨過格子籬笆)

吉太：你要到那兒去？

喬：媽，就這麼兩步路

吉太：着了涼行禮時你要咳嗽的。

吉：喬治，聽你媽媽的話， (吉醫生上樓，喬治無可奈何地回到廚房，作了穿套鞋的手勢)

吉：到明天起，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住在我家裡一天，你就要好好地聽話，魏博太太也
許不喜欢人家在早晨七點鐘就去找她的，先喝杯咖啡吧！

喬：一會兒就回來。(他橫過舞台跳過水窪) 你好，魏太太。

魏太：啊呀！你嚇了我一跳！喬治，馬上進來，別淋濕了，可是你知道我只能請你進來避
雨，不能請你進來坐。

喬：為什麼？

魏太：喬治，這是規矩，新郎在結婚那天行禮以前，不能看見新娘，一直到了教堂才能見
面呢。

喬：噢！那只是個迷信，魏先生，你早！

魏：(進場) 早啊，喬治。

喬：魏先生，您不信這個迷信吧。

魏太：人家都是這樣做嘛，喬治，你不要來破壞風俗習慣。

喬：愛美麗好嗎？

魏太：她還睡着呢。

喬：愛美麗還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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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太：沒什麼奇怪的，昨天晚上我們睡得很晚，縫衣服裝箱子，你和魏博先生在這兒坐一
會，喝這杯咖啡，喝完馬上走，我要上樓去告訴她不要下來。(魏太太下，忸怩不
安地沉默，魏先生把炸餅在咖啡裡泡了一泡，又一陣沉默)

魏：喬治，你好嗎？

喬：(吓了一跳，吃咖啡也好吃嗆了) 噢，好得很，我好得很，(稍停) 魏博先生，像這樣的

迷信有什麼意義？

魏：呃，你知道，一個女孩子在她出嫁那天的早晨一腦子都是……衣服，忙這忙那，事情
多得很，一個女孩子出嫁那天總有些心慌意亂 。(稍停)

喬：我恨不得一個人結婚將不要這麼麻煩。

魏：呃，自古以來男人都有這個想法，喬治，可是沒有用處，婚禮是女人創造的。 由盤
古初開，直到現在，是女人做主，男人那有話說？

喬：可是，您也贊成這樣，是不是？魏先生。

魏：噢，是的是的。你千萬不要誤會，喬治，婚姻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好事，你不要忘記
這個。

喬：我忘不了。魏博先生，您多大歲數結婚？

魏：呃，你知道，我唸過大學，又作了一個時期的事才結婚，可是魏博太太，她那時並不
比愛美麗大多少。歲數對於這個問題，並沒有多大關係。

喬：您要說什麼來着，魏博先生。

魏：我是要說什麼來？(稍停)喬治，前幾天晚上，我想到我的父親在我結婚以前給我的勸
告，他說，乖孩子，先要給他知道誰是一家之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發一個命令，即
使不近人情也沒關係，就是要你的媳婦學學規矩，他還說，假如你的媳婦在什麼地方
得罪了您，立刻站起身來出去就是了，那樣她就明瞭你是一家之主了，還有，他說，
永遠永遠不 要給你妻子知道你有多少錢。

喬：魏先生，我想我做不到……

魏：我也做不到，所以我採取了相反的行動，而且我一直都很幸福快樂。你能夠記住這個
教訓，喬治，私人的事情，永遠不要請教別人，喬治，你打算在你的農場裡養鷄嗎？

喬：什麼？

魏：你打算在你的農場裡養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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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路加叔叔從來對養鷄沒有興趣，可是我想養。

魏：前些日子我收到一本書，喬治，是討論新式養鷄法的，我願意你看看這本書，我想在
後院小規模的試驗試驗，還打算在地下室裡放一個孵卵器， (魏太進場)

魏太：查里斯，又是孵卵器，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人在談正經事呢？

魏：呃，太太，假如你有話囑咐這個孩子，我可以上樓，你同他說吧！

魏太：(教訓的口吻) 喬治，愛美麗總要下來吃的，她讓我問候你可是她實在不願意見你。
再見。 (喬治穿過舞台，垂頭喪氣地，走回家，慢步繞過一個水洼，下場)

魏：太太，還有一個更老的迷信，我相信你不知道。

魏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魏：自從盤古以來，新郎就不該在結婚那天，或者快要結婚的時候，會見他岳父，這一點
你要記住。(二人均下場)

監督：謝謝你們，魏博先生，魏太太。

現在我不要打岔啦，也難怪我這樣，我們都願意知到這件婚事是怎樣開始的，兩
個人是怎樣決定白頭偕老的，像這樣重大的事情，起因為何，我好想知道。

你試想想，當你廿一、二歲的時候，決定做幾件大事情，可是一下子很快的你就
七十歲了，你已經當了五十年的律師，在你身旁的白髮老婆已經和你一同吃了五
萬多次飯了。 這樣的事情是怎樣開始的。 喬治和愛美麗就要表演給你們看，在他
們最初認為彼此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時，他們說什麼來着，但是在他們表演以
前，我要你們想想當你們年青的時候的心情如何。 特別是初戀時期；那時候你好
像是一個夢遊者，你不大知道你自己應在的地方，別人跟你說話你也全聽不到心
裡去。 你那時多少有一點瘋狂，請你記住這一點，你當時有點瘋狂。

現在是三點鐘，他們正好放學回家。

喬治剛剛被選為初級會計班的主席，現在是六月，那意思就是說他下一年就是高
級班主席。 同時愛美麗也剛剛被選為文書兼財務，我必須告訴你們這些事情多麼
重要。

(他在兩把椅背上橫放一塊木板，這塊木板是從魏家的餐枱上拿來的。又在板後放
了兩張高脚凳，坐在凳子上的人會面對觀眾，這是莫爾幹葯房的柜台。

(後台左方傳來年青人談笑的聲音) 好，他們現在沿着大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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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美麗好像滿胳臂都是學校的課本，從左邊沿着大街出場)

愛：我不能，露伊絲我必須回家，再見。噢，瑪利，瑪利，今天晚上你能到我家裡來一塊
講拉丁文嗎？拉丁文真不好懂，跟媽媽講你非去不可。再見海倫，再會，羅拔 (喬治
也娩書本向愛美麗趕了上來)

喬：要我替你拿書，愛美麗？

愛：(冷冷地) 謝謝你，沒有多遠。(她把書給了他)

喬：對不起！愛美麗，彼得，如果我來晚了，不要等我，你們就開始練習吧。

愛：再見。萊茜。

喬：再見。萊茜，我非常的高興你也當選了愛美麗。

愛：謝謝你。

(他們站在大街上，差不多背靠着後檣，他們步向觀眾走去，喬治一面走，一面談話)

喬：愛美麗你為什麼生我的氣。

愛：我沒生你的氣。

喬：近來你，你不理我？

愛：好吧，那我就乾脆告訴你喬治，從去年起，你整個人都變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喬：變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愛：直到一年以前，我非常喜歡你，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我都在暗裡注意你，因為我們是老
朋友……後來你整天只知道打球……也不跟任何人講話了，甚至你連家裡的人也不理不
睬……喬治這是實情，你又驕傲又不愛理人，所有女同學都這樣說，她們當你的面也
許不這樣講，可是背後她們總是這樣說，我聽了實在難過，對不起如果你不愛聽……
我很抱歉，可是我說了心褢就好過點了。

喬：我……我很高興你告訴我，愛美麗，我不知道我是這個樣子，我想一個人難得品行方
面沒有錯。 (他們靜靜地走了一兩步後，呆呆地站在那裡)

愛：男人是應該十全十美的。

喬：噢……我認為要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愛美麗。

29
愛：我的父親就是，就我所知你的父親也是，為什麼你不行。

喬：呃，愛美麗，……我的看法正和你相反，我認為男人們並不十全十美，但是女孩子們
卻是十全十美的。

愛：我還是及早讓你明白的好，,我並非十全十美，女子沒有那樣容易十全十美的，因為
我們女子多半是神經質，對不起，我說了這些一大堆你不中意聽的說話，我也不明白
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喬：愛美麗

愛：現在我才明白，我對於你的看法並不對，我忽然覺得對不對横豎也不重要的了。

喬：呃，謝謝你好吧！ (他們走向觀眾，向右急轉，打開莫爾幹的葯房的門，美麗的情緒
還沒有平靜下來，低頭走路沒有看人，喬治剛在和過路的人打招呼)

喬：喂，斯圖，你好嗎？施太太你好。

(舞台監督戴著眼鏡扮演莫爾幹先生，突然從舞台右方進場，站在葯房櫃台前面)

舞：你好呀，喬治，你好呀，愛美麗，你們要什麼？喂，愛美麗，你為什麼哭啊？

喬：(竭力想方法解釋) 她… … 她剛才嚇了一大跳，莫爾幹先生，她幾乎被貨車壓著。

舞：(作倒水狀) 先喝一杯水，愛美麗壓壓驚，這些日子要過大街，就得東張張、西望望，
交通情況，一年比一年壞，你們要喝些什麼？

愛：我要汽水，謝謝你莫先生。

喬：不，不，我們一人一份冰淇淋汽水，愛美麗，我們一人一份楊梅冰淇淋汽水，莫先
生。

舞：(準備飲料) 兩客楊梅冰淇淋汽水，一點也不錯，現在葛羅威爾角就有一百二十五匹
馬，調查員昨天還在這兒講呢，他們還要運汽車進來，現在最好就是呆在家裡不出
門，我還記得你可以整天睡在大街中間也沒有什麼東西來打擾他。(他做手勢把杯子
放在他們面前) 這是你們叫的東西，請用罷。(右方有顧客進門) 蘇太太，你有什麼吩
咐嗎？(自右方下)

愛：叫這麼貴的東西？

喬：不，你不要管這個，我們來慶祝我們當選，你知道我還慶祝什麼？

愛：不，不知道！

30
喬：我要慶祝我得到了一個真正坦白的朋友。

愛：喬治，不要再提這個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那些話，你不是這種人，你是… …

喬：你要堅持那樣做愛美麗，我喜歡你那樣告訴我，你等著瞧，我很快的就會改變，你可
以打賭我會改變，愛美麗，我要請求你做一件事。

愛：什麼事？

喬：愛美麗，如果明年我到州立農學院去唸書，你可以時常寫信給我嗎？

愛：我一定會，我一定會喬治 (稍停，他們用吸管慢慢地吸取汽水) 你一去三年，真好像

要與世隔絕一樣。說不定過一些時候你就對葛羅威爾角的來信不感興趣了。 葛羅威
爾角是太微小，太不重要了，不過我總認為我們的小城不錯。

喬：說我對本城發生的事情沒有興趣，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愛：我要試著寫有趣味的信給你。 (稍停)

喬：你知道，愛美麗，無論什麼時候我碰見一個農夫，我都問他是不是要入農業學校才可
以當一個好農夫。

愛：為什麼喬治？

喬：有的人說農科簡直是浪費時間，農學院教的東西，政府所發給的小冊子上都有，而且
路加叔叔已經老了，假如我明天能接收他的農場，他都願意給我。

愛：呵唷，真好。

喬：再說，就像你說的要這離開這末久，在另外的地方和生人打交道… … 果真如此，我真
不願離開此地，我想新人不見得比舊人好，我敢打賭永遠沒有舊人好。愛美麗… … 我
覺得你是我有生以來最好的朋友。

愛：可是，喬治，也許你可以學到許多新的東西，檢驗家畜啦，改進土壤啦，這些東西對
你都有用處，自然，我不敢說我一定對。

喬：(稍停，態度忽轉嚴肅) 愛美麗，現在我下了一個決心，我不要去啦！今晚我要告訴我
爸爸。

愛：喬治，你為什麼就要决定，還有整整一年呢？

喬：愛美麗，我很高興你告訴我… … 我在作人方面的缺點，你說的都對，祇有一點我不承
認，你說我一年以來不大理人，比如對… … 你。你說我每做一件事你都在意我… … 你
不知道我也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啊，真的，我的心裡永遠有你，我打球的時候，一定

31
 要弄清楚你坐在什麼地方和誰坐在一起，三天以來我總想和你一起回家，可是一直沒
有機會，昨天我站在校門等你，可是你和老師一同走了。

愛：喬治，人生就是這樣奇妙，我怎麼會知道呢？我還以為… …

喬：聽著，愛美麗，我要告訴你我為什麼不去學農。我想一個人一找到他喜歡的人… … 而
那個人也喜歡你，喜歡到一種程度，甚至對於你的為人發生興趣… … 呃，我想這和上
農學院一樣重要，也許比那個還重要，這就是我的想法。

愛：我也這樣想。

喬：愛美麗。

愛：吓！

喬：愛美麗，如果我認真學好，大大改進……你可以 我的意思是 你可以…

愛：我，我現在願意，我一向都願意

喬：(稍停) 我想我們這次談話很主要。

愛：是，是的。

喬：(做了一個深呼吸並挺起胸膛) 等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他伸手到口袋裡取錢，一臉驚慌的神色)

（舞台監督從右方上場，喬治侷促不安，可是從直白的態度和他說話） 莫爾幹先生，我
得回去取錢給你一會兒就來。

舞：（佯怒）什麼喬治，吉博斯，你的意思是？

喬：是，我有個緣故，莫爾幹先生，一一我把我的金錶放在這裡，等我取錢回來你再還
我。

舞：不要緊，把你的錶拿走，我相信你。

喬：五分鍾我就回來。

舞：我可以給你十年的時間，喬治 你的虚惊过去了吧，愛美麗。

愛：謝謝你，莫先生！

喬：沒事了。（從柜台上拿起書）走啊！

32
（他們嚴肅靜穆地穿過舞台，轉彎經過魏博太太後門花架就不見了，舞台監督一直看着他
們出去，轉身面對觀眾，摘下眼鏡）

舞：（拍了一下手，作為表記）現在他們要凖備行禮了。 （他站在那裡，等着人們移動
佈景）

（把場的把吉魏两家的桌椅，格子籬笆全都搬走了，他們在舞台中央設了—排一排的
座位，教堂裡座位之間的通道一直從後牆通到前台，靠着後牆，放了一個小的平
台，等—會舞台監督就要站在上面扮演牧師，幻燈片上的形象，射向後牆真像是教
堂裡的彩色玻璃。一切就绪後，舞台監督慢歩走前台中央，作沉思狀）

關於婚禮，有許多話可以説，舉行婚禮時，各人們也有不同的想法。在一個婚禮裏
當然我們沒有方法把所有的東西都包括進去，尤其是葛羅威爾角的婚禮，實在簡單
便當的很。 在這個婚禮中，我飾演牧師，所以我有特權可以多講幾句話。 有好一
陣子這場戲是十分嚴肅的。 你們知道，有些教會説結婚是一種聖禮，我不太十分明
白聖禮，好像吉博斯太太在幾分鐘以前所説的：人就要成雙作對地生活。 這個婚禮
不錯，可是人總是人，就算在這樣好的一個婚禮裡，人心的深處還蘊藏着許多雜亂
的思想，我們也要在這齣戲裏表現出來。 這埸戲的真正主角現在不在台上，你們大
家都知道，佢是誰。 同時不要忘記他們的祖先也來參加這個婚禮，千千萬萬的祖
先，大部份都是成雙成對的生活過的千千萬萬人都是這樣。 噢，這就是我所要講
的道理，説起來並不太長。是不是？

（風琴奏着韓德爾的「拉哥」觀眾魚貫進入教堂，安靜的坐下，有教堂鐘聲傳來，
吉博斯太太坐在右首前排第一個座位，麗柏嘉和吉博斯先生坐在她的旁邊通道那邊
坐的是魏博夫婦，詩歌班左彩色破璃下入座。面對觀眾。魏博太太走向她的座位
時，轉多對觀眾説話。）

魏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哭，我沒有要哭的理由，可是今天吃早飯時就哭過一次，愛美
麗也坐在那裡吃飯，十七年來都是這樣，而今她要到别人的家裡去吃飯了。我想起
就要哭的。，還有愛美麗她忽然說：我一口飯也吃不下了，話還没有説完就爬在桌
子上哭了起來。（她動身走向她的座位，可是回身再説）你們知道，像這樣把女兒
嫁出去實在是很殘忍的事。 我自己也蝙蝠似的瞎着眼睛出嫁的。（半哭半笑地
説） 他們都來了。

（她很快的走向她的座位，喬治從戲院右邊通路，走來穿過觀眾壘球隊裡的三個隊
員突然在舞台前面出現，吹着口哨學貓叫聲，他們穿的是運動衣）

壘球隊員：嗨！喬治，喬治，你們瞧啊，他快要嚇死了。 嗨，喬治，不要裝儍，你這麽
老傢伙，我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要給我們球隊丟人啊！

33
舞：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微笑着把他們推出舞台去，他們回身又學了幾聲貓叫）
（詩歌班開始唱「神聖之愛，何等奇妙」喬治已經走到舞台，向教堂裡的人盯着 看
了一會，看到他的張惶的樣子，站了起來，返向向他走去。）

吉太：喬治怎麽啦？

喬：媽，我不願意成家，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壓迫我成家呢？

吉太：喬治……是你自己願意的。

喬：我不願意……媽！

吉太：不，喬治……你是一個大人啦！

喬：聽着，媽，我最後一次要求你——我就是不願意結婚。

吉太：喬治，別給人聽見，現在别説啦，你真給我丟臉。

喬：（他醒了過來看了看當前的場面）愛美麗在那兒？

吉太：（如釋重負地）喬，你真把我嚇怕了。

喬：開心點啊，媽，我要結婚啦。

吉太：讓我來喘一口氣。

喬：（安慰地）媽，你留着星期四晩上，愛美麗和我每個星期四晩上回來吃飯……媽，你
為什麼哭呢？快點，我們要準備行禮啦。

（吉博斯太太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給他把領結移正，低聲和他講話，同時，愛美麗
穿着白衣披着紗，已經穿過觀眾走上舞台，當她看見教堂裡有那麽多人的時候，她
也退縮了，有些害怕，詩歌班開始唱「可祝福的姻緣」

愛：喬治站在那邊，看起來這樣……我恨他，恨下得我死了就好了，爸爸，爸爸。

魏：（離開座位，焦急地向她走去）愛美麗，愛美麗，不要發慌

愛：可是，爸爸——我不願意結婚哪。

魏：嘘，嘘，愛美麗。

愛：為什麼不讓我這樣再呆一個時期？我們走吧。

魏：不，不，愛美麗，靜靜地想想。

34
愛：你不記着你常説的説話嗎？你常説我是你的女兒，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們走
吧，我給你作工，我給你管家。

魏：嘘……你不能想這些，你就是胆小愛美麗。（他轉身高呼）喬治，喬治，你能夠到這
裡來一下嗎？（帶着她）你就要同世界上最好的青年結婚了，喬治是一個好人。

愛：但是爸爸（吉太太謙虛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魏博先生挽着他的女兒，一手按着喬治的
肩膀）

魏：我要把我的女兒交给你了喬治，你想你能照顧她嗎？

喬：魏先生，我願意……我願意試試，愛美麗，我一定盡力照顧你，我愛你，愛美麗，我
需要你。

愛：呢，如果你愛我，你就應該幫助我，我就是願意有人愛我…

喬：我愛你，愛美麗。

愛：要永遠愛我，聽到了嗎？從永遠到永遠。（他們互相擁抱，瑯享格結婚進行曲的聲
音，從後台傳來，扮演牧師的舞台監督站左舞台中央）

魏：來呀！他們等着我們呢！現在你知道什麼都不要擔心了罷，來呀，快些。

（喬治溜走站在舞台監督身旁，愛美麗挽着她父親的臂膀在通路上前進）

舞：喬治，你願意娶愛美麗做你的妻子嗎？你要…… （蘇姆斯太太坐在教堂最後一排，現
在她轉向鄰座用尖銳的聲音説話，把牧師説話的聲音壓下去了。）

蘇太：十全十美的婚禮，我從來還沒有看過這樣的婚禮噢，我真喜歡參加一個好的婚禮，
你呢？你看她不是一個很美的新娘嗎？

喬：我願意。

舞：愛美麗，你願意嫁這個男子，喬治做你的丈夫麼？ （剩下的話，又給蘇太太的聲音
淹沒了）

蘇太：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看見過像這樣美的婚禮，但是我一看見就想哭。我就喜歡年青
人快樂，你呢？我想這個婚禮真美。

（交換戒指接吻，整在舞台在最寂靜中帶有緊張，舞台監督向遠處看，彷彿在自言自語）

35
舞：我這一輩子已經為二百多對新婚夫婦証婚，我相信婚禮嗎？ 我不知道。甲……和乙結
婚……千千萬萬的人都這樣。茅屋，小孩車，星期天下午駕駛福特汽車，第一次風濕
病，抱孫子，第二次風濕病，和死神掙扎，宣讀遣囑——（他第一次注視觀眾，下面
這句話裏如果有什麼諷刺的意味，也給他的親切的微笑冲淡了）千百次之中，倒有一
次是有趣的，好了。現在請奏孟德爾松的「結婚進行曲」吧。（風琴開始演奏這個曲
調，新郞同新娘，從通路走來，春風满面的，但是強自作出矜持的樣子。）

蘇太：這不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嗎？噢，我從沒參加過這樣的婚禮，我知道他們一定幸
福，我常説，快樂重於一切。（新郎新娘走到台階，面對觀眾強烈的光照射在他們
的身上。他們走下台階很愉快的從禮堂通路跑了出去）

舞：諸位，第二幕完了。休息十分鐘。

~第二幕完~

36
 ~第三幕~

（休息時間，觀眾可以看見劇務員佈置舞台，在右手邊上，稍靠右邊的中央，面對觀眾的
地方放了十九把普通的椅子，排成三排，中間距離很寬，代表公墓裡的墳墓）
（休息時間將了時，演員上場，各就各位。前排椅子靠近中央有一個空位，然後是吉博斯
太太，再過去賽門。史汀姆生。第二排中有蘇姆斯太太，第三排中有瓦利·魏博）

死人並不東張西望，只是靜靜的坐着，但身體並不彊硬。說話時，用的是實事求事的口
吻，不裝腔作勢，更不陰森凄涼。（舞台監督仍站在原來的地方，等候燈光熄滅）

舞：時間已經過了九年，現在是一九一三年夏天，葛羅威爾角已逐漸改變，馬匹越來越
少，農夫進城都用福特汽車。現在每家在夜裡都鎖上大門，倒不是因為城裡真有小
偷，而是大家都曾聽說城裡有小偷，大體上看來，這裡的變化倒底不大。這塊地方對
葛羅威爾角，非常重要。它坐落在一個山坡上， 一個多風的山坡，天濶，雲多，
經常有日，月，星光照着，你在一個晴朗的下午到這裡來，就可以看到綿延的山脈—
片蔥翠的顏色，那裡有兩個湖…….再往高處，如果你有望遠鏡，可以看見白山與華盛
頓山，此地附近有，嘉富利城（往下對着觀眾指）在下邊老遠老遠的地方就是葛羅威
爾角城。
這裡真是一塊美麗的地方，滿山的月桂樹與紫丁香，在那個角落裡（指着舞台左方）
是古墓碑 一六七零，一六八零年間的。夏天人們在這裡散步，經常取笑那些墓碑上
所刻的字句…….來查訪先人的墳墓，他们要確實知道自己是革命英雄或清教徒的後
裔，只要你一提到人類無聊的事情多的很呢。這是新的墓地，這裡是你們的朋友，吉
太太，這兒還有史先生，教堂的指揮。那裡是蘇太太，你們還記得嗎？她參加婚禮的
時候，那麼開心，此外，還有許許多多別的人。魏博主筆的兒子瓦刺，跟着童子軍去
露營的時候得了急症，當時悲痛欲絶的哀傷，在這裡平靜下來了。大家都帶着非常沉
重的心情，把他們的親屬都塟在這山上，我們都明瞭這種心情……然後隨着時間的推
移……晴天……雨天……雪天……他們能夠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安息，我們很開心，等
我們旅程結束之後，我們也會到這裡來。這些事情我們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把它拿出
來加以研究就是了。

我們都知道有些東西是永遠存在的。不是房舍，不是名人，不是地球，甚至也不是
星辰……每一個人都確實知道有些東西是永遠存在的。而這些東西與人類有關。五千
年來的偉大人物，一直這樣告訴我們，是在人類的內心深處才可以找得這種不朽的
東西，可是人們還是時常忘記。（稍停）我們都知道，死人對於我們活人的興趣不
會維持多久，慢慢地，慢慢地，他們就會忘記了這個世界…….忘記了他們生存的時候
具有的野心，享受過的快樂……忍受過的痛苦……也忘記了他們愛過的人們。他們與世
斷絕了，不錯，斷絕了。是的，他們住在這裡，軀體慢慢地腐蝕，消滅，他們對於
葛羅威爾角所發生的事情也就慢慢地漠不關心了。
他們一會要說的話，也許會傷害你們的感情，但是事實確實如此，母親與女兒……丈
夫與妻子...…敵人與敵人……金錢與守財奴……這一切 在人間認為極端重要的東
西，在這裡都無足輕重了，請問這位太太，當記憶本體喪失了以後，留下來的，還
有甚麼價值呢？

37
 （他對觀眾看了一下，然後又回過頭來注視舞台）
噢！這兒有了幾個活人了，施達德先生，殯儀館的人，正在檢查一個新墳。
這裡又來了一個本地人，若干年前到西部去謀取發展的。

（施達德在佈景前徘徊，山姆從左邊進場，擦他前額汗，他手裡拿着一把傘，走到台
前）

山：你好，施先生！

施：你好，你好，讓我來想想看，我認識你嗎？

山：我是山姆･克拉格。

施：啊呀，我的天，居然在這裡碰到你，我應該能夠想到你會回來參加這個喪
禮的，你已出外很久了，山姆！

山：是的，我已經離開這裡十二年了，現在我在水牛城做生意，聽到表妹死
了，所以我回來看看了，你看起來很好嘛。

施：是的，是的，我沒甚麼不順心的事，可是今天我們做的事情很淒慘。

山：是的。

施：是的，是的，我常說，我最不願意收殮年青的人，一會兒他們就要來了。

山：（注視吉博斯太太的膝蓋）那不是我的茱麗亞姨母嗎？……我不記得他已
經……

施：是的，吉博斯醫生喪偶已有兩三年了，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今天對
他又是一個大打擊。

吉太太：（對賽門，史汀姆生，用平和多聲音說）那是我妹妹嘉麗的孩子，
山姆……山姆

賽：他們一來，我總覺得不舒服！

吉太太：賽門

山：施，這些碑文，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嗎？

施：不，多半不是，那些詩句差不多都是他們的親戚給他們挑選的。

山：描寫的可不像茱麗亞姨母。

38
山：（對賽門･史汀姆生的碑銘）他是教堂的琴師，是不是？
哼，愛喝酒，我們那時候常說。

施：人們都假裝着不知道，他的煩惱真多。（用手遮着咀小聲說）
你知道嗎？他是自殺的。

山：噢！是嗎？

施：他在閣樓裡吊死的，他們想瞒着不說，可是大家都自然傳開了。碑銘是賽
門自己選擇的，你可以到那邊去看看。

山：就是這些音樂的符號嘛，甚麼意思？

施：我不懂，那時候波士頓報紙還登了呢！

山：她是怎樣死的？

施：誰？

山：我的表妹！

施：噢，你不知道嗎？生小孩難產，這是第二胎了，她還有一個兒子，今年四
歲了。

施：我看見他們回來了，

（送殯的行列，在舞台的後部，由左方向中央移動，四個人抬着一具我們看不見的棺木，
其餘的人都打着傘糢模糊糊的可以看到吉博斯醫生，喬治，魏博一家人等，他們圍着舞台
後邊中央的一個墳墓，站在稍靠中央的左邊）

蘇太太：那是誰？吉太太！

吉太太：（眼睛仍在平視）我的兒媳婦，愛美麗。

蘇太太：（稍感惊奇，但沒有激動）有這樣的事！她甚麼病死的，茱麗亞？

吉太太：生孩子，（幾乎笑出來）我把那些全忘了，噯呀，人生——真可怕
（帶着嘆息）又可愛！

賽：（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可愛，是嗎？

吉太太：賽門，你又來了，你要記得——

39
賽：我記得愛美麗的婚禮，那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婚禮嗎？枉我未死之前，我到
他們的新農場去看過他們，十分完美的農場。

死者中一婦人：他們跟我們住在一條街上。

賈先生：是一個很好的農場。

（他們靜了下來，墓旁的人群開始唱：｢可祝福的姻緣｣）

死者中一婦人：我始終喜歡這首聖詩，我早就盼望他們唱一首聖詩。

（稍停，突然之間愛美麗自群傘之間出現，她穿着一件白衣，頭髮飄在背後，像少女那樣
用白色緞帶打上一個花結，她慢慢地走來，惊奇地注視着死者，她有點眼花，她在半路上
停下來微笑着，又向送殯的人看了一會，回轉身慢慢走到吉博斯太太旁邊的空住，坐了下
來。）

愛：（對全體微笑着平靜地說）你們好啊！

死者中的聲音：你好啊，愛美麗，你好啊。

愛：你好啊，吉博斯媽媽

吉：愛美麗。

吉太太：他們就要走啦，親愛的，你休息罷。

愛：自從我，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千年，好幾萬年了。

爸爸還記得我最喜歡的聖詩，你好嗎？史先生。

賽：你好，愛美麗。

（愛美麗，帶着惊奇的笑容繼續看她的周圍，好像她存心要忘記送葬的那群人似的，她同
吉博斯太太說話，在態度上多少有點侷促不安）

愛：媽媽，喬治和我把那農場經營得很好，你從沒有見過那麼好的地方，我們
時常想念你，我們打算給你看，那個新蓋的馬棚和一個又長又大的水槽，
這些東西都是用你留給我們的錢添置的。

吉太太：我留給你們的？

愛：你不記得了嗎？吉博斯媽媽，你留給我們的遺產，三百五十多塊錢。

40
吉太太：是的，是的，愛美麗。

（說話的聲音，低得聽不到了，她的眼睛又回到送葬人群的身上）

愛：沒有我，對於喬治而言，那農場就完全不同了。

（忽然她直對着吉博斯太太看）

活人對於我們並不瞭解，是不是？

吉太太：不大瞭解，親愛的。

愛：他們好像都被關在小匣子裡一樣，是不是？我覺得我好像已經和他們分別
了一千年似的，我的男孩子今天在卡爾特爾太太家裡寄住。

（她看見死者中有卡爾特爾先生）

噢，賈先生，我的男孩子今天在你家裡喇！

賈：是嗎？

愛：是的，他很喜歡那兒，媽媽，甚麼時候我才能夠不想念他們，要有多久才能忘掉他們
呢？

吉太太：噓，愛美麗，耐心地等着吧。

愛：（嘆口氣）我知道……看啊！辦完喪事了，他們要走了。

吉太太：噓。

（傘都離開舞台，吉博斯醫生走到他太太的墳墓前站了一會兒，愛美麗拾起頭來看了看
他，吉博斯太太沒有抬頭）

愛：看啊，吉博斯爹爹把我的花拿來給你了，他長得真像喬治是不是？噢，吉
博斯媽媽，我從來沒有發現過活人那樣煩惱，那樣無知，從早到晚，他們
只知道煩惱。

（吉博斯醫生下場）

賽：天氣涼下來了，是的，下過雨，天氣涼下來了，東北風總是這樣是不
是？如果不下雨，就刮三天風。

41
（舞台上一片沉寂，舞台監督又在舞台前面柱子旁出現，吸着烟，愛美麗忽然坐直身子，
想到了一個主意）

愛：剛才，有一陣子，我在想，想我們的農場，我還有那裡呆了一會兒，我
的小孩子在我的腿上像真的一樣，媽媽，一個人還能回去，還能回到那
裡……和活人一起。

吉太太：是的，當然可以。

愛：我可以回到那裡過着和以前一樣的日子……有甚麼不可以的？

吉太太：愛美麗，我勸你不要去。

愛：（她急切地向舞台監督提出請求）我可以再回到那兒過日子……

舞：是的，有些人已經試過——可是他們很快的又回來了。

吉太太：愛美麗，不要去。

蘇太太：愛美麗，不要去，去了你會發現和你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愛：可是，我不要找一個痛苦的日子去，我要挑選一個快樂的日子，要挑選我發現我在愛
着喬治的那天，那該不是痛苦的日子吧。

（他們默不作聲，她轉向舞台監督）

舞：你不只是過活，而且你還可以看見你在過活。

愛：是嗎？

舞：當你看看的時候，世人不會明白的事，你都明白，將來的結果，和將來
要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

愛：那樣你就會感覺到痛苦嗎？為甚麼？

吉太太：你不該去，這還不是唯一的原因，愛美麗當你在這裡呆長了，你就會明白我們在
這裡的目的，就是忘記些事情，你在這兒呆久了，你就明白了。

愛：（溫和地）可是，吉博斯媽媽，我怎麼能夠忘記那些日子呢？史先生你有沒有回去
過？

賽：沒有，我沒有回去！

42
愛：蘇太太，你呢？

蘇太太：愛美麗，你不要回去，你不是這麼傻。

愛：可是，無論如何我要選擇一個快樂的日子去。

吉太太：不，你要選擇一個不大重要的日子。那一天最不重要，你就撰擇那一天，那已經
足夠重要的了。

愛：（自言自語）那麼婚後不行，孩子誕生以後也不行。
（焦急地對舞台監督）至少我要選擇一個生日，這樣總可以呢！
我選擇我十二歲生日那天

舞：好的，一八九九年二月十一日。星期二。
你願意在這一天的甚麼時候去？

愛：噢，我願意要一整天。

舞：我們從黎明開始，還記得已經下了好幾天雪了，這裡剛剛停止，人們已經
開始清掃馬路，太陽正在上昇！

愛：（一聲喊叫，活起身來）那裡是大街，那兒是莫爾幹先生的葯房，
這兒是馬車行。

（在這一幕，舞台從來沒有昏暗過。至此左半舞台逐漸轉明是冬日清晨的明朗，愛美麗走
向大街）

舞：是的，還是一八九九年。離開現在已有十八個年頭了。

愛：噢，這是我小時候城裡的樣子，噢，我幾乎忘記了，他們在家嗎？

舞：是的，你的母親一會兒就要下樓來做早飯啦

愛：（溫和地）是嗎？

舞：你要記得，你的爸爸出了幾天門，剛剛坐早車回來。

愛：不記得了……他到那裡去過？

舞：他到他的母校去演講。

何：站住，碧茜，碧茜。

43
愛：看呀，何威來了，還有我們的警長，可是他已經死了。早已過世了。

（何威，紐隆姆，華瑞警官和小周･克羅威爾的聲音從舞台的左邊傳了出來，愛美麗神情
愉快）

比：早啊，何威。

愛：哎唷，那不是小周。

小周：早啊，警長，早啊，何威。

（魏博太太已在她的廚房出現，但愛美麗沒有看見她）

魏太太：孩子們，瓦利，愛美麗……該起床啦！

愛：媽媽，我在這兒呢，噢，你看起來多麼年青啊，我不知道媽媽這麼年青過呢！噢。

魏太太：你可以來火旁邊穿衣服，可是要後一點。（何威，紐薩姆已經沿着大街走到魏博
太太的門口，手裡拿着牛奶）早啊，何威。嚇，好冷啊！

何：我的牛棚裡的溫度是零下十度，魏博太太。

魏太太：那麼冷，你要多穿些衣服啊！

（她發着抖拿走牛奶瓶）

愛：（費力的）媽，我找不着我的藍絲帶。

魏太太：睜開你的眼睛找，親愛的，我特為你把它放在鏡枱上。

愛：是。是。

（她把手放在心上）

（魏博先生沿着大街來了，遇見華瑞警官）

愛：（小聲說）爸爸……

（魏博先生抖落他腳上的雪，然後進屋）

魏：早啊，媽咪

魏太太：查里斯，講的怎麼啊？

44
魏：噢，我想很好，家裡沒有事吧？

魏太太：沒有——沒有甚麼特別的事發生，就是這幾天很冷，何威說他的牛棚
裡零下十度。

魏：是的，我母校比這兒還要冷，學生的耳朶都給凍掉啦！這事真慘——報館
有沒有出毛病？

魏太太：我看沒有，咖啡預備好了，你隨時可以喝。
（他動身上樓）
查里斯，不要忘了，今天是愛美麗的生日，你記着給她買東西了嗎？

魏：（拍着他的口袋）是的，我買了點東西在這兒。（一面上樓一面喊叫）我的女兒在那
兒呢？（從左邊下場）

魏太太：快點兒，孩子們，七點鐘了。我不再喊你們啦！

愛：（低聲地，惊奇的成份多於悲哀的成份）我真受不了，他們這樣年青美麗，為甚麼他
們一定要老呢？媽媽我在這兒呢，我長大了。
（以詢問的目光，面對舞台監督，問道，或是彷佛問道：｢我可以進去嗎？｣舞台監
督點了點頭，點頭她走進通往廚房的門進門時，用十二歲的女孩子的聲音發問)
媽，你早。

魏太太：（迎上前去抱住她親吻）廚房桌子上你有幾件禮物

愛：噢，媽，你真好。（她痛苦看了舞台監督一眼）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魏太太：（對着觀眾，一面在爐子上操作）生日還生日，我希望你好好地，慢慢地吃你的
早飯，我願意你長成一個強健的女孩子。那個藍紙包裡的東西是你嘉麗姨媽送
的。我想你能猜得着那本畫片簿是誰送給你的，我出去拿牛奶，那本簿子就放在
門口，大冷天，喬治，一定來得早，他真好。

愛：（對自己）噢，喬治，我把這個倒忘了。

魏太太：把鹹肉好好地嚼一嚼，冷天吃了會暖和。

愛：（起始輕輕地說，但心裡很着急）噢，媽媽，你好好地看我一眼，十四年已經過去
了，我現在己經死了，你現在己經做了外婆，媽，我已嫁了喬治，瓦利現在也死
了，媽，他到北康威露營得了急性盲腸炎死的，我們大家都覺得難過得不得了 你
忘記了嗎？

45
魏太太：那個黃紙包裡的東西，是我在閣樓上找出來的，那些是你袓母的東西，你這個歲
數可以穿了，我想你會喜歡它的。

愛：這是你送給我的，媽，真好看，正是我所要的，真美。

（她伸出兩臂樓住她母親的脖子，她母親繼續做飯，但很快樂）

魏太太：呃，那是我費了好多事才找到的，你的姨媽在康威爾德買不到，還是我托人在波
士頓買來的，（笑聲）瓦利也有些東西給你，他在手工班上做的，自己非常得
意，你一定要好好誇一誇他。你的爸爸也有一件禮物給你，我也不知道是甚麼？
噓，他回來了。

魏：（在後台）我的女兒在那兒呢？我過生日的女兒在那兒呢？

愛：（用高聲對舞台監督）我受不了，我實在受不了，人生這麼匆忙，我們連面對面好好
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她抽抽噎噎地哭了，左舞台轉暗，魏太太下場）所有這些表情我們從來沒有注意
過，帶我回去吧！回山上去，回到我的墳墓裡去，可是，先等一等，讓我再看一
眼，再見罷塵世，再見罷葛羅威爾角……媽媽和爸爸，再見罷滴答不停的鐘……還有
媽媽的向日葵，食物和咖啡，睡眠和起身，這世界太奇妙了，甚麼人都不能瞭解。
（她轉向舞台監督，含着眼淚發問）
人們活着的時候，有沒有認真地生活過？

舞：沒有（稍停）聖人和詩人或許，認真地生活一些時候。

愛：我想回去了。

（她回到吉博斯太太身旁，坐了下來。）

吉太太：你開心嗎？

愛：不開心，當初如果聽你的話，不去就好了，人類就是那樣，都是些瞎子。

吉太太：看哪，天晴了，星星都出來了。

愛：噢，史汀姆生先生，我應該聽從他們的勸告就好了。

賽：（越說越氣頭越大，口吻譏諷）好，現在你明白？現在你才明白？活人就
是那樣，整天昏昏噩噩，專門作踐親戚朋友的感情……隨意浪費光陰，就
好像他們活一百萬年似的，永遠為自己心中的慾念打算，現你明白啦 這
就是你願意回去看看的幸福生活，無知，盲目。

吉太太：賽門，你所說的並不都是事實，愛美麗你看那一顆，我不記得它的名字了。

46
賈：我的兒子，是一個水手 所有星星的名字他會知道。

賽：星星是很好的伴侣。

賈：那是真的，一點都不錯。

賽：他們之間有一個人来了。

死者：那個呢，這個時候他到這兒來幹嗎？

愛：媽媽，是喬治。

吉太太：噓，親愛的，你還是休息吧

愛：是喬治。

（喬治從左邊進來，慢慢地走向他們）

賈：我的兒子，從前常說星星的光要費幾佰萬年才能到達地球，要幾佰萬
年才能到達地球。
（喬治先是跪下，然後匍匐在愛美麗的腳下）

死者中的一個女人：啊呀，他怎麼會這個樣兒啊？

蘇太太：這個時候，他應該呆在家裡。

愛：吉博斯媽媽呀！

吉太太：是的，愛美麗。

愛：他們不明白我們的事情，是不是？

吉太太：是的，親愛的，他們不明白。

（舞台監督在右邊出現，慢慢地把幕布拉攏隱隱約約地可以聽到時鐘報時的聲音）

47
舞：葛羅威爾角的人差不多都已入睡了，只有少數的燈還點着，矮子霍金斯還
在火車站看着到阿爾班尼的火車過去。在馬車行裡還有人坐在那裡說話。
是的，天晴了。
滿天星斗又在那兒繞天旅行。學者雖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他們認為星球之上没有
生物，不是石灰巖，就是一團烈火，只有地球上人們在不斷努力，希望有些成就，可
是這種努力，實在太緊張啦，每過十六小時，每一個人都得躺下休息。

（他給錶上了絃）

葛羅威爾角十一點鐘了，你們也去好好地休息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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