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突圍 當代中國人文學術如何突破 五四知識型 的圍城 1st Edition 顏崑陽 full chapter download 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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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崑陽《學術突圍》序
龔鵬程

收到崑陽大作《學術突圍》時很疑惑。他論學勇悍,人稱顏大
刀。如今因何被困,需要突圍?突圍有凶吉,其將為救宛城之荀灌,
抑將為走麥城之關大刀耶?

展卷一看,嘿,哪是突圍?分明是雷霆重砲在攻城呢,別人該棄
甲曳兵而走才是!書名有點起錯了。

他攻的城,被稱為「五四知識型」。

他的重砲,主要轟擊兩方面:一是議題偏謬,例如文學獨立說;
文學自覺說;中國文學抒情傳統說;純粹審美及「為人生而藝術」與
「為藝術而藝術」二分、純文學與雜文學二分、實用性文類與藝術性
文類二分諸說;把「比興」僅看成是詩歌創作的形象思維,或是明
喻、隱喻兩種修辭技法的論點;各種挪借西方文學史觀的「中國文學
史」著作等等。

除了這些個別議題之外,他還總體批判學界久被「五四知識型」
迷蔽了。其蔽有五:
(一)遺棄傳統而追求西化的意識形態,導致新知識人文化主體
失位。

(二)不懂古人的辯證邏輯思維,體用相即不離。習用西學的形
式邏輯思維,將研究對象片面化、靜態化、單一化、抽象概念化,故
難以理解古代經典深層的涵義。

(三)盲信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之實證主義,不明人文研究之詮
釋方法;將很多「意義詮釋」的問題誤置為「經驗實證」問題。

(四)將研究對象從實存的總體情境切分出來,靜態而孤立地進
行抽象概念的認知,故詮釋古代經典幾乎都沒有「動態歷史語境」的
觀念。

(五)偏執反傳統意識形態,尚未理解之前,就預設價值立場,
做出暴力性的批判。

這兩方面,前者入室操戈,直攻病灶;後者一篙子打翻一條船,
要把五四新文化諸公所建設的知識型(Épistème,也就是某一歷史時
期人們共持的思想框架),以及其徒子徒孫通通打倒,建立當代中國
人文學術新典範。

如此暴烈攻城,方今學界罕見矣!大氣磅礡,痛快淋漓,如挾天
兵而驅魍魎,震霹靂而下蕪城。好多地方,我看得恍惚起來,還以為
是我寫的呢,這麼霸道!

其說之所以往往如我口中所欲言,是因為我們都屬於典範轉移的
一代。
典範(paradigm,大陸譯為範式)是湯瑪斯.孔恩《科學革命的
結構》中闡述的概念。指科學家群體共同接受的一組假說、理論、準
則和方法,並形成為共同信念。除非出現了大量「例外」,造成舊典
範技術崩潰,受到質疑,沒有人會想到還有新的方法、新的信念。可
是,若有少數人孤明先發,如伽利略、牛頓、達爾文、愛因斯坦等,
那就有可能形成典範轉移的革命。

這個理論,出現於美國一九七○年,我們要到八十年代才曉得,
但理論之外的具體生命情境卻早已對此深有感受了。

崑陽比我大幾歲,故常自稱他應該算我師叔,而其實是同一學術
世代的人,多有共同的經歷與感受。

那時,斜陽衰柳,渡海來台的師長已漸老去。但傳來台灣並鞏固
了的五四知識型或現代化運動,卻仍在繼續。我們的學長就是承繼著
這套典範的第一代,其中有些也教過我和崑陽。

而我們這一代卻與上一代頗為不同。我們對五四知識型或現代化
運動都不完全認同,對師長所授,既珍惜,亦有謹慎的懷疑。正狂熱
地學著中國文史哲,五四知識型的反傳統思路和解釋方案,便不為我
等所喜,更常看出它的漏洞。現代化呢?五四知識型的西方知識,我
們也以為甚是孤陋陳舊,不能饜我懷抱。因此,我們要開始自謀生路
了。

一九七九年崑陽主編《古典四書》,用現代語言賞析古詩詞的春
夏秋冬、青紅皂白、喜怒哀樂等。命我也寫一冊。他在總序中,就像
現在這本《學術突圍》般,大肆批評講傳統的學者沒能力用現代語言
和觀念解析傳統,用西學詮釋傳統詩詞者,又隔閡多誤,故我們要用
新主張開疆拓土。

後來有許多年,我們都是在這個旗號底下打拚。他揮舞大刀,我
等匍匐前進。把舊典範捅出不少破洞,讓人發現它解釋不了的「例
外」還真不少。

只不過,舊典範的持護者使用者是人,不是理論,衝擊典範實際
上就是罵人。故我等雖沾沾自喜,以為有功於學術、博得了掌聲,而
其實得罪諸方,令人切齒。

雖所謂學術,不過是為自己的生活方式辯護,而我們乃竟常以這
種批判舊典範的學術作為我們的生活方式,樂在其中。這麼多年,戰
場並未老了鬥士,漂泊也還沒丟了羅盤,你看,現在顏崑陽罵起人
來,不還是青春年少嗎?

我老於世故,當然不能如他這般肆口。但想起這四十年間我們奮
鬥的歷程,卻不免有些傷懷。

看來崑陽書取名為「突圍」還是對的。我們都被五四這幫人害
了,身陷圍城,久不得出,遂以突圍為志業,想來頗為不值。而事實
上,我們早已脫卸牢籠,圍城只關得住別人,我們卻還要為這些人突
圍,更不值得,因為他們或覺得我們多事、胡鬧、擾人酣睡,或竟恥
笑乃致憎恨我們。

我們自然可以說這是俠士精神、是學術建設、是道義擔當,但大
聲疾呼多年,為什麼學界還不醒呢?
有時,我也會慶幸現在大家還沒從五四知識型的迷霧中走出來。
因為如果都走出來,我跟崑陽的價值就不明顯或大打折扣了。同理,
只習得五四知識型話語的人當然也不願大家走出來,那飯碗豈不要打
破了?

何況,典範會轉移,如果是一種規律,《孟子.離婁下》曰: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更是一種規律。一
時之英烈,雖說潮起潮落,影響卻不會馬上消失。一世三十年,五四
迄今不過百年,其遺風估計也還要幾十年才能散去,非我一二人之力
所能盡挽或盡摧。君不見現在還不斷有人在紀念其事、覆述其說、追
思其人、刊印其書、誇讚其功績,而繼承其權位嗎?這就是史學上常
講的「勢」。時勢如此,未來典範崩塌時,若還有人能想起或繼續我
們曾有的呼聲,也就不錯了。

也就是說,睡足了才會醒,現在還沒睡飽(現代化之癌的苦頭還
沒吃夠),故叫不醒。

從崑陽強調的「動態歷史語境」觀念來看,學術絕不是孤立的,
它與整體政治經濟社會結成一團。而我們現在整體社會就仍在現代化
情境中,錢的邏輯、欲的需求、權的操作且更甚於五四時期,怎能要
求學術獨立出來,產生自覺,掙脫五四知識型?即使只是學術界,理
工醫管商技各領域亦早已「與世界接軌」,許多地方許多人連中文都
不用或不會用了,只以英文為知識語言和工作語言。這樣的環境,我
們這樣的漏網之魚,已甚僥倖,你還妄想做吞舟之魚,一舉掙破此一
時代迷網嗎?
而且,現在的夢境裡並不只有五四知識型,它參雜閃現了許多新
加入的後現代內容。那裡的人生是虛無的,價值是飄忽的,知識、學
術,只是搞笑、搞怪、賣萌的材料。人格碎片化、時尚化、幼童化。
文學自覺、文學獨立、為人生而藝術、為藝術而藝術、實用、藝術、
隱喻明喻,哈哈,已沒有這些語詞或信念啦!五四只是符號,模糊的
符號,夾雜在胡適的緋聞、林徽因的軼事、魯迅兄弟交惡之疑團等等
之間。當時的主張,自由、民主、科學等等,則成為語言之化石,隨
時可扔出來打人,此外並無其他實際作用。

這種太虛幻境恐怕才是眼前的現實。教授、研究生,課堂仍講著
胡適劉大杰那一套,論文仍然寫著魏晉文學自覺、詩歌抒情傳統、純
文學為藝術而藝術,但生活裡誰信吶?現在還有多少人在寫詩、仍然
相信文學?政府是早就不信了的,學術界也沒多少人真把文學當回
事。

至於「中國」,已在泛政治之激流中化為口號、標籤和箭垛,認
同分裂,義涵不清,絕少人願像我們這樣仍對中華文化一往情深。資
本主義社會的欲望火車,又轟隆轟隆,壓斷了脊梁、填塞了耳目、鼓
舞了群眾。學術僅是它的遮羞布和啦啦隊,從事者,不為無益,何遣
有涯,誰真想解決這百年來的思想迷局呢?

大聲疾呼多年,為什麼學界還不醒,原因大抵如此。故崑陽苦心
孤詣輯成此書,效果可能仍然不彰。他期待現代人文學者應該自覺、
朗現而形塑出與時俱化、隨地共變的「歷史性主體」;契入古代以至
近現代學術史的語境中,從根本處反思、批判前行研究成果所建構的
知識型;並從當代存在經驗的語境開啟「問題視域」,並帶著這一
「問題視域」契入原典文本及其歷史語境,最後主客融合,產生創造
性詮釋等等,恐怕也很難實現。

孔恩說得很清楚,建立新典範,不是群策群力的事,也不靠積
累,只能仰賴天才。如伽利略、牛頓、達爾文、愛因斯坦等,少數人
孤明先發,換個思路,才形成典範轉移的革命。期待學界群氓自覺並
展開如此艱巨的探索,問道於氓,人壽幾何?

所以,如何「現代」、如何「當代」?如何內造建構中國古典文
學理論?如何自覺實踐「文化主體復位」?如何建立實際批評、文學
史、文學理論彼此支援、相互為用的完形體系,還得崑陽自己來。我
也很期待讀到他的《完形中國文學史》!

既如此,出版這樣一本《學術突圍》到底還有什麼用呢?當年臨
濟宗祖師義玄在黃檗禪師處栽松樹,黃檗也曾這樣問。義玄答曰:
「一為山門添景致,二為後人立標榜。」

「添景致」不用說,如今學林淡薄,有此一書,甚是增色。「立
標榜」則需稍作解釋。

人文世界,與科學的平均化、標準化、數量化不同者,在於有標
竿、有榜樣。人倫有周孔、歌詩有李杜、書法王羲之、義氣關雲長、
治世唯堯舜、學道則老莊。這些標竿,樹立了價值、指點了方向。人
文世界得靠這些才能撐起來,才能使我們的生活具體化。讓我們知
道:雖都是圓顱方趾,但有些人就是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每天渾渾噩
噩,混日子等死,其實與豬狗沒啥差別,糜費著糧食,還常要添亂。
他們則以生命打開了一種新的價值空間,讓人明白人生還可以有尊
嚴、有意義,如他們那樣不苟活。所謂「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
夜」,所指即此。暗夜明燈,示人以方。

權勢人物也常宣稱他們可以示人以方,帶領人民走上金光大道。
人們豔想金光,為其所眩,便不免嫌那些燈火黯淡了,進而恥笑周孔
迂、老莊虛、李杜窮而堯舜誕。可是千載以還,浪淘盡多少權勢人
物、一世豪傑,能留下的終究還是這些典範、標竿。

故從這個意義說,我們跟科學史還不一樣。孔恩說的典範,其實
仍只是一種技術,一種科學社群的習慣、假設與操作方法。和人文世
界裡說的典範,層次相差甚遠。

人文典範,是「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的。這風這水,又如東坡
所說,是「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
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
適。」人人所得共親共用,使其心胸境界直與天地造化上下同流。

崑陽做的,即屬於這等事。要生命化地教人如何突破時代的洞穴
效應,真正自覺地思考,推倒一世豪傑,上與古人溝通其呼吸,下切
應於這個時代,開創一種華人文化主體的學術觀。如他這般的存在,
則存在就可以是這個時代的一種標竿。

此時,五四諸公所開創的知識型,不過是一時煊赫,挾西潮、歆
富強、媚世俗的意識形態,與歷史上曾經有過的各種權和勢同樣是要
被浪淘盡的。它不是真正的典範,因此也不是他的敵人。他之所以拿
它來說事,攻之批之,談典範轉移,其實只不過如詩之「興」也。用
以起興,好引發下文,導以向上一路。古話說「調適而上遂之」,此
之謂也。猶如歐陽修寫文章,「嗚呼」以後,才倍見精神。

調適而上遂之道,亦非全恃天才,仍有具體之方法。故曰聖賢可
致,道不遠人。這個方法,就是顏崑陽所開展的詮釋學。

崑陽非現代意義的學者,能為芬芳悱惻之詩、沉博絕麗之文,思
想史啟途於解莊,詮釋方法則由於李商隱。李詩「一篇錦瑟解人
難」,各家詮釋,眾說紛紜,而其所以盤根錯節,許多正是詮釋方法
不當造成的。崑陽對此嘗大力疏理反省之,進而結合漢儒董仲舒鄭玄
之解經,一步步建立起他的詮釋方法,有當代意識,又不埋沒古人、
冤殺古人。與西方的詮釋學,其實頗有可以對觀之處。

這套方法,本書多有示例。讀者乍看此書,會覺得炮聲震耳,處
處看到他在拆牆突圍;而其實他通過詮釋在一步一步建出新城,整理
出一條合理的中國文學脈絡來。破是虛,立是實。常人輒言要先破而
後立,實則若無所立,根本什麼也破不了。已有所見,才能看出現行
誤說之誤並說明其所以誤。善讀其書者,於此當能得其屠龍手段。

己亥小雪,旅次燕京,寫於雪中的稻香湖上。湖中龍蟄,未敢起
也。

龔鵬程:龔鵬程基金會主席
踏遍青山人不老——《學術突圍》序
胡曉明

我現在看學人,比較注意他有否有學術思想。有學術的學者不
少,但有學術思想的學人並不太多;而試圖去突破二十世紀主流範
式,有如此自覺的學術思想的學人,就更少了。顏崑陽教授是我所認
識的台灣學界最有思想的古典學學人。他長期浸淫於華夏原典,於先
秦經史、老莊玄佛、唐宋詩學、六朝文論,皆有著述,成名甚早,碩
果纍纍。本可歲月靜好,安享晚年,然就像莊子說的任公子,駕著一
條台海的大船,秉長竿而一往,絕不止泊懈怠,他以其自覺的革新思
想與顛覆創意,總有重要的突破與鋒銳的反思。近幾年來,我與教授
東海論詩,淡江講學,滬上研討,幾番切磋交流,時有心期相印;常
勞遠贈宏文,亦間有隔海酬唱相知之樂。新著《學術突圍》一書撰
成,索序於我。來函說:「台灣此間學風,亦復如是,故步自封,囿
於舊調者甚多,正須你我攜手開拓新路。」期望甚高;然小弟自知魯
鈍老衰,好為大言,而成績平平,並不足以成為最合適的作序人。又
轉念及近十年來,我一往秉承先師王元化先生反思五四之學思餘緒,
於文論與文學史研究中,倡「後五四」之論述,撰文析義,論壇鼓
呼,今有此機會,促使我試將有關「突圍」的學術思考寫出一二,未
嘗不是好事。更精密細緻的思索研討,仍有待於他日。

從文化精神上說,繼承五四,又超越五四的大方向,我們都認同
的。做知識人,就是要做菁英,就是要有淑世的理想與抱道的追求。
然而此一幅五四真精神,久已迷失。崑陽教授贈我的一篇文章,題目
是《台灣當代「期待性知識分子」在高度資本化社會中的陷落與超
越》,所批評正是這種現象:

一個選擇學術為業的高學歷者,空持博士、教授之名,非但不
能從生命存在的理想性價值,自我期待在知識真理本身能時有創
發,而只安於所謂學術的因循複製,以換取生活之需;或倒置
「知識經濟」之本末,僅以知識生產為博取資源、經濟效益的工
具。這種行為雖無關乎道德,卻也是我所定義下的「陷落」。01

他在這篇文章中所論的「期待性知識分子」,認為「應該接受孔
子『士志於道』的規創性界說;只是在以科技為文明,專業分工日細
而階層流動頻繁的現代化社會,『道』的實質內容不宜只界定在儒家
政教道德的窄域中。現代社會,各所從業者以『理想性價值』自我期
待並實踐之的基本精神所謂『理想性價值』,因著個人自我定位的角
色,在有限的社會條件與合理的規範基礎上,以各所業本身之應然性
目的去期待。」質言之,即以有限的人生中,實踐讀書人最充實的價
值。而依孟子,所謂「充實」,即盡性、贊化,即以個人參贊、助成
時代歷史社會人生的健康發展。而台灣以及現代世界的一個潮流,或
追名逐利,或同流合汙,或順俗而安,或自欺自瞞,正是這樣的「期
待性知識分子」的整體「陷落」。這篇文章原發表於二○○六年,台灣
東華大學與江蘇社聯在南京共同舉辦的兩岸中華文化發展論壇。正如
先師元化先生生前常常批評人文精神的失落,首先是讀書人人文精神
的失落,他也期待真正的知識人,「乃是為思想而生,而不是靠思想
與觀念謀生」。這一點,其實也正是五四前輩的精神氣象。從這個意
義上說,崑陽教授骨子裡是五四的血脈。我與他所說的「後五四」,
其實都是要從五四那裡再重新出發的。

「期待性知識分子」的「陷落」也包含了批判與反思精神的失
落。一種思想的放假與精神的懈怠氣息,在整個人文學界彌漫。很大
程度上,批判也包含了知識人對自身知識套路的反思與批判。崑陽長
期以來關注的是文論與文學史研究中,由於習慣於二十世紀的某些固
定的思想觀念與思維模子,而導致西學流行的專斷、意識形態的遮
蓋、傳統真相的迷失、書寫方式的簡化、套路生產的氾濫。崑陽教授
的學思歷程中,一直有這個針對五四新文化弊端的問題意識。他認
為,近百年來,中國古典人文學術的發展軌跡是:從「反傳統」到
「遠傳統」;從「文化主體失位」到「經典詮釋失能」;從「中體西
用」到「中西本末倒置」。書名《學術突圍》,(以下簡稱《突
圍》)意為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文學必須突破「五四」時期的「學術
圍城」,才能開展真正現代化、當代化的新知,而形成新一代學人真
正的「典範遷移」。
《突圍》在宏觀與微觀兩個層面,以破顯立、本末兼治,勝義紛
披。宏觀的方面,譬如,作者指出前一個歷史時期的「五四知識型」
存在「文化主體失位、缺少『動態歷史語境』、預設立場」等五大迷
蔽;並指出破除迷蔽的辦法在於:「後五四」時期的人文學者,必須
能自覺、朗現而形塑一個「現代化」甚而「當代化」的「歷史性主
體」,並對「五四知識型」全面而深切的反思、批判,重新定義研究
對象的本體論、知識本質論與方法論並付諸實踐,進而開啟既築基於
傳統又開展於當代、既交會於群體又創變於個人的「問題視域」。

作者所針對的批評對象,不光是五四以還,以「抒情傳統」、
「藝術美感」等學術進路為代表籠罩整個中國文化史的一些當代論
述,當然也包括了中國文學史書寫過程中,深受西方理論影響而未有
反思的一代學人。簡單地說,這是要求治中國文論與文學者,先有一
個自覺的主體。這個與我們近十年來一直在說的「文化自覺」,是完
全一致的。學術不僅是「術」,而且是「道」。先立乎大,中國之人
文學術,必先確立學術理想的民族文化根基。

由此,《突圍》提出與「五四知識型」相對的概念是所謂「華人
文化主體性」,以此定義學術文化的形式與價值系統,認為其主體性
身心俱存,應包攝四個基本要素(真美善合一的理想價值觀;動變而
恆存的宇宙觀;經、權交用的實踐精神;二元對立統一的辯證思
維)。而面對現代華人文化主體性是否保持這一問題,作者生動地將
這一主體性的存在描述為一縷曠野中的微光,既失望、又保有一絲希
望。
「華人文化主體性」的失落與「五四知識型」的迷蔽,既表現在
文學理論觀念中,亦內在於文學史研究中。後者如文學史中漢賦、六
朝詩、明詩文的「模擬」、「擬古」、「復古」,被垢病被批判;套
用西方模式以「藝術」與「實用」、「純文學」與「雜文學」、「言
志」與「抒情」等二分法,整理中國文學史,以及魯迅等人有關魏晉
「文學自覺」與「文學獨立」之說,也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後來的中國
文學史書寫。

涉及面較為廣大的是陳世驤、高友工有關「中國文學的抒情傳
統」的觀念。崑陽教授用了很大的力氣來展開批判,是台灣學界有關
「抒情傳統」論述最有力的反對者。〈從反思中國文學「抒情傳統」
之建構以論「詩美典」的多面向變遷與叢聚狀結構〉一文,其中在批
判其過於單一的線性文學史觀後,從詩歌歷史積澱提出八組對立性變
素,以及具體的創作現象抒發、議論、描敘三種基本型態,破而兼
立。與之桴鼓相應的,是龔鵬程〈不存在的傳統:論陳世驤的抒情傳
統〉(《美育學刊》二○一三年第三期),《成體系的戲論:論高友
工的抒情傳統》也批評了陳世驤、高友工抒情傳統理論的缺陷,除了
因果倒置、片面簡化、以西律中之外,形式上採用結構主義二元對立
的對比分析,內容上採取當代新儒家的心性論取向,都是問題。

文學理論方面,如當代人文學者對〈詩大序〉的幾種偏見與謬
見:有的是「執用以為體」,以「反傳統」、「純文學」等文化意識
形態單向批判儒家經典。有的是以西方系統性理論、片面、切割地批
評〈詩大序〉的情況。《突圍》認為「詩本體」之內容質性為「心物
交用、群己不二、情志融合」,形式特徵為「聲應宮商、辭依比
興」,二者相即不離,不可「執用以為體」,而必須「循用以明
體」,這才是儒系詩學最完整的「體用觀」。

又如所謂「美感經驗」,往往受西方文學本質論思潮的影響,割
裂作者與讀者,美與真,文本與社會、內容與形式。《突圍》反對將
藝術與人生截然為二的觀點,以「即人生而藝術」的觀點,指出「藝
術性」與「實用性」是相即不離而共成詩體。中國古代文學、藝術之
「美感經驗」的體會或「情意」的感通,是「作者」與「讀者」兩個
主體間彼此會「心」而致。

文學理論與觀念具有方法論意味的,是有關漢代經學兩類知識型
的區分與引申。《突圍》認為董仲舒與鄭玄二人的學術正可稱漢代經
學最具代表性的二種「詮釋典範」(可稱「說經體」與「注經
體」)。而「通經致用」乃漢代經學共持的基本觀念,其中亦隱含體
用相即不二之理。作者認為論述、論證,二種人文學說基本的知識型
態,分別以實踐和學術為主要目標;但思想性和學術性本來是表裡、
顯隱之關係,不可偏廢;但乾嘉之後以至現當代,缺乏直切生命存在
經驗、只埋首文獻史料的「專業學術」,或缺乏學術涵養而游談無根
的「空言」卻越來越多。這些都是遠傳統、文化主體失位,和未能覺
察並深入研究中國古代經典所隱含豐富的「詮釋典範」所致。由此可
論,人文學界浮現的危機之一,在於當代人文之學是學而無習,只有
知識性的專業學術而沒有實踐性的生命存在感知、體悟。

總之,作者從對五四以來審美基準問題的省思出發,提出呼籲:
不應一味「順著講」,而應勇於「逆著講」、「移開講」。二○一七
年我邀請崑陽來滬,在華東師範大學作〈內造建構—中國古典文學理
論研究之詮釋視域迴向與典範重構〉的專題演講,就如何在文學理論
領域建構「自體完形結構系統」提出了三點意見:一是「文化主體復
位」的自覺;二是重構研究對象的本體論;三是重構人文知識的本質
論與方法論。用他的話來說,這也是「華人文化主體性」轉向「內造
建構」、現代人文學術「典範遷移」的一縷微光所在。

崑陽教授的「突圍」論,借力打力,自成一個系統。從學術史脈
絡來說,他絕不是孤立的,是王國維、陳寅恪、錢穆等學術大師,
「一生為故國招魂」,對於中國人文學術復甦的深切期望。我最近重
新解讀陳寅恪《吾國學術之現狀及清華之職責》,發現陳寅恪先生在
一九三一年所主張的所謂「學術獨立」,有兩個相互聯繫的涵義,一
是民族文化的自信與自覺,即所謂「國史之正統」、「古人學說之真
相」與「人文主義教育」02;二是獨立於一切權勢之外的學術自由。
其實從根本上說,就是文化自覺。他認為這樣的學術獨立,是吾國學
人的最高學術倫理。

今天我們看人文學,應接上王國維、陳寅恪、錢穆等人對於華夏
文化主體的敬意與溫情,應有更深層次的文化自覺與前瞻性的文化視
野。

首先,「後五四時代」的來臨是一個歷史必然。五四有重大缺
失。正如晚年殷海光所說,五四過去已經一百年,百年之後,我們不
能不進步。「五四的兒子不能完全像五四的父親。這種人,認為五四
的父親淺薄,無法認真討論問題……。」先師王元化教授的晚年反
思,指出五四思想存在著功利主義、激進主義、意圖倫理與單一進化
論四項局限。無論是文化意識,還是從人文學上,深刻反思五四的局
限性,繼承五四,而又超越五四,都是時代的重要課題。

復次,「後五四」是一個已然學術史與思想史事實。這裡有三個
層面的史實。第一是從知識界所取得的成果來看,「突圍」已是既定
事實。無論是中國史學從「疑古」到「釋古」,從「階段論」到「古
典學」,從「資本主義萌芽」到「大分流」或「江南奇蹟」;中國哲
學從「打倒孔家店」到「儒學復興」,從「哲學」到「思想」,從兩
軍對壘到多元世界,從本體論到詮釋學;還是中國文學從「文學」到
「文章」、「文體」,從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二分,到唐宋、文質、情
志、駢散、陽剛陰柔等多元叢生與本土二元並置轉化,從「虛構」到
「非虛構」,從作者、文本,到讀者、社會等等,大的方向與細節的
用心,早已走出五四的粗暴、簡單與狹隘。

第二是從觀念與價值來看,與五四看不起中國文化不一樣,國人
已經漸漸復甦了對於傳統的信心。從個人修行到家風家學、治國理
政,從中醫、國樂、書法、水墨、崑曲、漢服、古琴、古董,到節
俗、物候、鄉土、教化、禮俗、詩詞、歌賦,從經典到民間技藝,傳
統已經回歸國人生活,整個社會文化思想的土壤已經發生了決定性的
改變,雖然,距離中國文化精神核心的「心的文化」03,還有很遠的
路要走,畢竟已經與五四時代大大不同了。

第三,更應深刻認識到,「後五四」正是暗合了二十世紀以來世
界發生的知識體系重建的重要趨向。整個二十一世紀,全球一體化思
維、現代性批判、生態主義、人工智慧、基因工程、生物科技、互聯
網資訊技術等新一波所謂顛覆式科學技術革命,已經挑戰了自十九世
紀以來的知識體系,我們如果仍然按照五四時代的學科分類與壁壘森
嚴,完全不適應新時代氣象萬千的變化。中國古典學因其本來即不同
於十九世紀的知識體系,恰恰可能趕上新的時代機遇;因而,中國古
典學研究返本以開新的重大意義,不僅是古典學本身,而且更有社會
思想、當代文藝、教育哲學、文化創意等方面的影響與變革意義,其
隱含的思想生機,可能正蘊涵在知識體系重建的後五四命題中。

再次,後五四不僅是事實,更是一項時代新使命,深刻意識何謂
中國,即重建文化認同的重大意義機遇與挑戰。

今古接續是一切傳統之所以成為有生命的傳統的重要保證。有幸
的是,經五四時代百年之後,我們正迎來一個修復、連接、通貫、重
新激活傳統,融古今為一體的後五四新時代。其實不僅是文學,「何
謂中國」這個問題上,也是如此。當代中國面臨深刻的認同問題,如
果在理論與思想上解決不好,則會發展為認同危機。也就是過去的參
照漸漸失效,中國無法表述自己是誰,來自何方,向何處去,而漸漸
產生一種身分的焦慮。為了真實理解自己,確定未來方向,我們需要
更複雜的思考,超越五四啟蒙的單一思路。

我還是要再回到我所關注的中國文論。後五四中國文論開始走上
了一條「回家之路」,即掘井及泉,靈根自植,再認古典中國的人文
傳統。具體到文論,有三個方向的「突圍」努力,簡論如下:
(一)「中國文論」的知識體系的突圍

1.有關中國文學理論與批評的古今貫通

目前的中國文論體系,要麼,只是一種古典文化的內部體系,以
古釋古,只完成了中國文論的一半,缺少激活古典的開放性的知識體
系。要麼,只是一種現代文學批評的有限實踐經驗與觀念的半截子文
論;要麼,更只是一種西方話語的飄浮符碼,一直沒有在中國文化與
歷史生命的脈絡裡生根。前些年在文論研究界所鼓吹的所謂「古代文
論的現代轉換」,其實骨子裡也只是將過去的以現代為中心,轉成一
種現代性的附屬話語,並沒有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文化自覺。而一些用
「意境」、「文質」、「文道」、「虛實」、「體用」、「通變」等
古代文論概念為框架的所謂文論體系,一廂情願地以為打通了古今,
融貫了傳統現代,其實,也只是自我欣賞,實質依然還是兩張皮,古
代是古代,當代是當代,互不相干。因為,並沒有產生真正的問題意
識,並未真正將古典的真精神、真價值,以及古典如何在現代社會的
對症下藥,真實地表達出來。

2.有關中國文學研究與傳承的理論(不是就理論而理論)

一是中國文學研究的理論。即中國詩學、賦學、詞學、戲曲學、
小說學、古文學,都不僅是理論本身,而更包含極為豐富的學術內部
話語系統。譬如我所熟悉的詩學,絕非詩話、詩論、詩法、詩體等,
也絕非現代所謂文藝學,還應包含詩歌史、詩歌義理學、詩禪學、詩
道學、詩歌考據學、詩歌文獻學、詩歌地理學、詩與小說、與賦、與
詞等互文、詩史、詩用、詩教化、詩風俗、詩生活等,如果將這些話
語統一有機地納入詩學,形成一種崑陽教授所謂「內造」的體系,將
大大突破十九世紀狹窄的詩學文藝學範疇。《突圍》這部書在講中國
詩學傳統的「詩用」時,有這方面的重要啟示。

二是有關中國文學傳承的理論。我們今天已經漸漸清楚認識到,
中國古典文學不只是一個「研究」的對象,還是一個「傳承」的對
象,是在我們身邊依然存有的一個活生生的傳統,它完全不同於希臘
羅馬為代表的西方古典學。以詩為例,當代古典詩的寫作,借助於互
聯網自由蓬勃生態,已經成為與新詩可以並行不悖的一大宗文學活
動,其參與度、表現力、傳播力,都顯示了極其強大的生機。因而,
關於如何寫像樣的古典詩、寫入味的古典詩,需要掌握的詩法詩家詩
風格詩淵源,太多太重要;因而,完全可以將其原汁原味地、本色當
行地傳承下來,不必加以任何現代化的改變。惟此之故,關於「傳
承」一系的理論,正是一項後五四中國文論的新課題。如能將此考慮
進去,當然已經大大突破五四新文化所設定的文論知識體系。

三是有關中國文學的理論。

其一是有關中國「文學」的觀念。舉一個例子來看,其實在中國
古代,「文學」的真實內容,並非由「文學」這個概念來承擔,而更
多更好的內容,乃是由「文章」這個概念來承擔的。在中國古代的話
語體系中,文章常常跟一些非常重要的大詞相聯繫。譬如:經術文
章、綱紀文章、禮樂文章、氣節文章、文章志節、道德文章、大塊文
章、節義文章、青史文章……,等等。這業已表明,「文章」才是一
個有關文學活動的核心價值。而文學不僅是文學本身,更與天地宇
宙、國族命運、文化精神、經典著作、士人操守等,緊密地聯繫在一
起的。因而,我們關於中國「文學」的理論觀念,其實是由五四新文
學從西方引進的,這個不符合中國自身的傳統,幾乎是相當於用外來
的鞋子套在國人的腳上,儘管有些人已經習慣了這隻外來的鞋子,但
還是不少人漸漸感覺這個鞋子不一定是合腳的。如果仍然用這個外來
的鞋子來作為唯一標準,一定會束縛中國文章這隻「天足」的活動!

再舉一個例子,正如崑陽教授這本書中反覆講到的「社會實
用」,不同於西方文學對虛構性的強調,在中國文學中,非虛構文學
占據尤為重要的地位。近年來無論是詩人生平與作品關係研究,還是
詩與歷史事件、詩與日常經驗研究的大量新事實,都已充分證明這一
點。日本漢學家吉川幸次郎在《中國詩史》中提出:「中國的文學
史,其形態與其他地域文明裡的未必相同。被相沿認為文學之中心
的,並不是如同其他文明所往往早就從事的那種虛構之作……無論詩
或散文都不需積極的虛構。」長期以來,正是在這一詩歌文學傳統基
礎上,建立了特有的中國文學理論與觀念,「詩言志」「興觀群怨」
「賦比興」「修辭立其誠」「詩史」「經典」等,都是非虛構的文學
理論與觀念。在以詩文為主流的中國古代文學中,文學寫作乃是寫親
身聞見、親身經歷的現實世界情景及由此而來的真情實感,不同於現
代以來以「積極虛構」為主流的文學觀念。非虛構與虛構同時存在,
延伸文學邊界,擴展文學功能,使得文學不僅是少數人秀異的語文遊
戲與奇妙幻想,而且跟普通人日常生活息息相關,處處有文學,人人
有文學,可謂一草一木總關「情」。
其二是有關中國文學中所包含的中國智慧與詩性。我這裡有兩個
例子。一個是蕭馳教授去年的新著《詩與它的山河》,這本書有裡外
兩層涵義。外面一層涵義是研究中國山水詩,從謝靈運講起,江淹、
王孟、李杜、一直到蘇軾,實地考察,古今辨異,美真相較,儼然一
部山水詩史。內層其實更是有關中國古典文學景觀學的一部大書,他
書中所寫的山水,都是實景山水,有圖可考,有地理可尋,有古今對
照。這就將中國文學中所包含的智慧,化而為現代人可以分享、可以
感受、可以臥遊、可以致思的自然與人文遺產。同時以科學家的數
據、人文學者的憂思來向現代中國提出尖銳的問題,難道我們就這樣
眼睜睜地看著,內涵豐富而傳承久遠的風景美學遺產,將要毀於一代
無文化、無敬意的現代敗家子之手嗎?從中國文學進入,而能從中國
文學出來,這部山水詩著作,正是我眼中活化傳統的後五四佳作。

另一個例子是台灣逢甲大學廖美玉教授一直以來持續關注有關物
候的論題,對唐代及之前的物候詩學做了閎闊而精細的總結與梳理。
在她近年發表的〈四時流行——建構唐代物候詩學的一個思考面向〉
一文中,梳理了從先秦的物候書寫到唐代關於物候詩學的討論,並重
點分析了物候詩中《詩經》與唐詩的相互詮釋,總結出唐代物候詩即
時即事、多元繽紛、捕捉當下而成永恆的詩學特點,並將「四時流
行」這一成語總括為物候詩學的重要特徵。她的其他研究如〈江山有
待——建構物候詩學的思考路徑之一〉一文以敏銳的問題意識總結
「江山」與「山水」相關詞群,從政治農業思想文學等角度,討論江
山與四時形構成的極其繁複的天、人論述;〈感春之意:從「詩人在
場」談唐代物候詩學的建構〉一文從詩歌文本爬梳物候詩學,則從
「詩人在場」的物我關係角度切入;她的研究出入古典文學內外,充
分激活了詩歌中的詩性智慧,不僅對於文學研究,而且對於新一代物
候學的建構,亦具有一分貢獻。

由此可見,當我們談理論的時候,我們不僅在關注「中國文學理
論」,而且更要像前輩程千帆先生所說的,更要關注「中國文學的理
論」,關注那些隱含在作品與文本中的重要思想與智慧。

(二)「中國文論」的文體型態的突破

這個問題只能簡單提一下。其實這是古代與當代最大的不同。我
們看〈詩大序〉、《莊子》、《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文心雕
龍》、《詩品》、《昭明文選》、《林泉高致》、《世說新語.言
語》、《世說新語.賞譽》、《世說新語.品藻》、《二十四詩
品》、《四時幽賞錄》、《人間詞話》等,都既是美的文本,也是理
論作品,為什麼,我們當今的文學理論,要麼就是教材,要麼就是論
文,文體十分有限狹窄,完全缺乏古人的靈氣、創意與自由開放性思
風,可以肯定的是,當代新八股論文體,是不可能寫出真正有影響、
有活力的文論家的。

文體型態的突圍,有先天的困難。我們的大環境並不鼓勵「突
圍」,只鼓勵那樣按部就班聽話的匠人。我們的教育分科如此壁壘森
嚴,我們的碩士博士知識結構那樣的淺平或狹窄,我們對年輕人的考
核那樣短視而功利,我們的評獎那樣標準單一,而又囿於自我圈子的
遊戲,又從何而具有古人那樣開闊而自由的神思?
「中國文論」的文體型態的突圍,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先例。可以
開列一個長長的單子:如王國維《宋元戲曲史》、《紅樓夢評論》,
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的關係》,朱光潛《詩論》、《談美
書簡》,聞一多《唐詩雜論》、陳寅恪《柳如是別傳》、宗白華《美
學散步》,王元化《文心雕龍創作論》、李澤厚《美的歷程》等,在
語言上有突破,在文體上都有新創,文繁不具論。

(三)「中國文論」的思維模式與價值體系的突圍

中國文論是否具有強大解釋力和生命力,還要看它能否有效闡釋
當今文藝實踐。而能否闡釋解讀當今文藝實踐,關鍵是我們能否提供
足夠多元、深刻、豐富而具有生命力文論話語;而歷來具有生命力的
文論話語,其實是在一些具有悠久長遠核心價值的思想觀念中,衍化
嬗變而出的,譬如仁愛、尊嚴、忠義,文以載道、淪肌浹髓、淡德崇
尚,既是悠久的民族精神傳統,也是文論產生的根源性價值,這裡隱
含著無數思想突圍的契機。

以學界近年來一個重要的理論成果「關連思維」(correlative
thinking)——中國文論最核心的思維特色之一為例 04 。「關連思
維」,即中國文論中所說的「感」。馬一浮認為,詩興,感而已。葉
嘉瑩一直說「興發感動」。西方很多漢學家如李約瑟、史華慈、郝大
維、安樂哲等,對此都有討論,稱之為「協調思維」(coordinative
thinking)或者「關連思維」,認為這種思維是中國文化的核心之一。
「感」可以分成多個部分:人與自然的溝通,人與物的溝通、感應、
感觸,人心理情緒的感動,倫理政治的感化等。張載把這個觀念概括
為「感之道」。天地萬物同源共生,相互感通、相互依存、相互關
連、相互協調,這就是所謂的「天地萬物之情」,即包括人在內的萬
物在宇宙生生不息的有機過程中相依相通、共存共榮的情狀。這樣一
種關連模式涉及宇宙自然、社會政治倫理、心理、美學等眾多領域,
對中國傳統產生深遠影響,所以錢穆說:「『感應』二字,實可謂會
通兩千年來文化之精義而包括無遺。」

如果我們將這一思想精義寫入中國文論,那一定會帶來對於文學
發生、詩性源頭、美感經驗的新的理解。首先,改變二元式的文學本
質觀。不是客觀決定主體,也不是主觀大於客體。而是一個體用不二
的「感」。其次,改變語言中心論、符號中心論、作家中心論與形式
優勢論。因為這個觀念立足於「感」,其實正是立足於情本體,立足
於人心、人情、人性,所有的其他分歧與衝突,障礙與誤解,都可以
在此化解。一個優秀的作品,無論古今,好就好在它們讓人有一種生
命與生命相貫通、精神與精神相融合的美感體驗,因為它們「感」知
社會現實,「感」動人性。這不就印證了中國文論所強調的「感」,
印證了詩與藝術的靈性在於生命與生命的感通、人性深處的照面嗎?
再次,改變就文學論文學。這個思想將政治與文藝、宇宙與社會、人
心與自然相溝通相融貫,具有大文論的視野,可以安放更多更豐富的
社會內容,可以關連打開更大的思維空間與靈性世界。

「中國文論」的思維模式與價值體系對於「五四」範式的突圍,
是挑戰與應戰。看歷史要看大勢,從大的方面來說,當今時代是中華
民族偉大復興時代,中國文論的文化自覺和整個國家的文化戰略是相
通的,這是發展的重大機遇所在。與此同時,中國文論也面臨諸多問
題和挑戰。譬如,個體意識與群體意識如何協調?如何重新認識文學
與國家的關係?文學創作如何在中華崛起的時代,充分涵育代代相傳
的民族精神和人文素養?而「國身通一」的士人理念、「家國興衰」
的志士情懷,正是千年中國文論主流,即嚴羽所謂盛唐詩為「第一
義」以及王國維所謂「屈子文學之精神」。說到底,「文以載道」的
「道」既是客觀歷史大趨勢,也是這個大趨勢內化為士人身心的擔當
(即王夫之所謂「踐身心之則」)。中國文論也有「功夫在詩外」的
一整套論述,即一個相反相成的悖論:有時候,只有從文學外部、文
學周邊來看文學,才是真正「文學性」。從文藝創作主體來說是自覺
的文化意識,從大眾來說則是百姓日用而不覺,中國文史智慧、人文
關懷與道德傳統仍然在今天文學活動中起作用。正如起點中文網創始
人吳文輝所說,當代最有活力、最有影響力的網路小說,無論怎樣新
變,還是跳不出中華傳統倫理和傳統價值觀。因而,我們應清醒認識
到,中國文論核心價值仍然與當代審美經驗和文化實踐發生直接關
連,並對當代文學創作發揮重要影響。

我十分贊成崑陽教授所說的「文化」就是「人文化成」,「其意
義包含了人之生命存在乃是切實立足於『現世』,而朝向『真美善』
之理想性價值遷化的歷程與成果。」,因而我理想中的中國古典人文
學,不僅僅是中西貫通、古為今用,而且不要唯今是從,要看到
「今」(現代性)的弊端,勇於「活古化今」。不僅是要轉化傳統,
而且用傳統來轉化今俗,以雅化俗。孔門一系的「文學」,其實是
「全人宗旨」:孔門四科,「文學」,即文教。即培養德行、言語、
政事的菁英。孔門從事禮樂教化,以文化人,維護文明的延續,使人
性呈現其內在的優秀,形成一個民族國家深厚可靠的道德與政治的基
礎。修身、做人、做事,整個的人、身心靈神的全人,是華夏古典的
核心。正如陳寅恪深刻指出:「吾民族所承受之文化,乃一種人文主
義之教育,雖有賢者,勢不能不以文學創作為旨歸。」在這裡,人的
文學發展,與人的全面發展具有內在的邏輯一致;人的全面發展與民
族國家的全面發展,有著終極與內在的共生性。

由此,我設想了一個中國文論的新體系框架,即「一心開三
門」,「一心」即華夏文化心靈;「三門」,即心靈修行門、人文社
會門、自然風物門。「三門」的大致內容如下:

其一,心靈修行門,內含性情教育類(中國文論中有關文學與人
的性情養育的論述,與今天的關係)、閱讀類(中國文論中有關閱讀
學的意義、方法與境界的論述)、治療類(中國文論中有關人的心理
康復、情緒調養等論述,與現代心理學的聯繫與區別)、品味類(中
國文論有關人的美學趣味及其熏習的論述,與資訊社會的關係)。

其二,人文社會門:內含文化創意類(中國文論中有關人的文化
世界多元通變的論述,與現代創意的聯繫與區分)、公共批評類(中
國文論中有關思想批判、社會抗議的思想傳統及其在現代社會的價
值)、禮儀類(中國文論中有關禮的型態、意義與今天對於社會生活
的價值)、知識人精神傳統類(中國文論中有關道與勢的理論)等
等。

其三、自然風物門。內含生態保育類(中國文論與美學中有關生
態的思想與現代生態學的聯繫)、風景美學類(中國文論中有關山水
美的論述及其當代價值)、物質美感類(中國文論中有關物的美及其
型態、意味和當代價值)、地域風物類(中國文論中有關地域風物的
表達)
總之,從傳統、五四、後五四的三分類型著眼,發展出一套有現
代意識、時代意識,又包容了古典意識(即華夏文化意識)的新體
系。

崑陽教授說:在「後五四」時期,我們認為中國文化、學術的
「現代化」,更必須回歸傳統而重新正確、深入地理解傳統;學者們
應能自覺地朗現民族文化主體性,而在承繼傳統的基礎上,創變出具
有民族性以及時代存在經驗與詮釋視域的文化、學術產品。所有「歷
史性主體」都是既「傳統」而又「當代」,更具體地說,那就是每個
人的生命都存在於「文化傳統」與當代「社會關係」的情境中。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人文學者尤其是具有自覺理論意識、學術
思想意識的學人,應該具有存在感受。學思互進、主客相循,「根柢
無易其固,裁斷必求乎己。」

兩年前,我在上海主持「古今中西之爭與中國文論之路國際討論
會」,感賦三絕,其一云:

文論已過百年身,

古樹新花又一春。

莫負萬千楊柳意,
滿山都是踏青人。

崑陽兄即席賦詩酬答:

端從觀化認前身,

花老誰云不復春。

今古水流明月在,

開新繼往付賢人。

兩年過後,他交出了「開新繼往」的一份厚重答卷,我也收穫了
又一幅「古樹新花」的春意。在這篇序的結尾,我遙祝崑陽兄更行更
遠更生,踏遍青山人不老!

二○一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於麗娃河畔
胡曉明:華東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圖書館館長、中國古代文學理論
學會會長

註釋

01
台北:《文訊月刊》二五三期,二○○六年十一月。

02
〈吾國學術之現狀及清華之職責〉:「本國史學文學思想藝術史
等,疑若可以幾於獨立者,察其實際,亦復不然。近年中國古代及近
現代史料發見雖多,而具有統系與不涉傅會之整理,猶待今後之努
力。」「其言論愈有條理統系,則去古人學說之真相愈遠」;「吾民
族所承受文化之內容,為一種人文主義之教育,雖有賢者,勢不能不
以創造文學為旨歸」。(《陳寅恪集》,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
聯書店,二○○七)

03
參見余英時:《新春談「心」》,《一個甲子的風雨人情:筆會
六十年珍藏版》,二○○六年,上海:文匯出版社。

04
參賈晉華《感物溯源:中國古代關連思維的形成和衍化》,載
《後五四時代中國思想學術之路》,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二
○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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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vais une peur, une peur de loup. Je m’habillai sous une porte.
Puis je me mis à marcher tout droit. Je croyais pour sûr qu’il y avait
quelqu’un de tué et que les gendarmes me cherchaient déjà. Je
gagnai la grand’route de Rouen. Je me disais qu’à Rouen je pourrais
me cacher très bien.
Il faisait noir à ne pas voir les fossés, et j’entendais des chiens
qui aboyaient dans les fermes. Sait-on tout ce qu’on entend la nuit?
Des oiseaux qui crient comme des hommes qu’on égorge, des bêtes
qui jappent, des bêtes qui sifflent, et puis tant de choses que l’on ne
comprend pas. J’en avais la chair de poule. A chaque bruit, je faisais
le signe de croix. On ne s’imagine point ce que ça vous émouve le
cœur. Quand le jour parut, v’là que l’idée des gendarmes me reprit,
et que je me mis à courir. Puis je me calmai.
Je me sentis faim tout de même, malgré ma confusion; mais je
ne possédais rien, pas un sou, j’avais oublié mon argent, tout ce qui
m’appartenait sur terre, dix-huit francs.
Me v’là donc à marcher avec un ventre qui chante. Il faisait
chaud. Le soleil piquait. Midi passe. J’allais toujours.
Tout à coup j’entends des chevaux derrière moi. Je me retourne.
Les gendarmes! Mon sang ne fait qu’un tour; j’ai cru que j’allais
tomber; mais je me contiens. Ils me rattrapent. Ils me regardent. Il y
en a un, le plus vieux, qui dit:
—Bonjour, mamzelle.
—Bonjour, monsieur.
—Ousque vous allez comme ça?
—Je vas t’à Rouen, en service dans une place qu’on m’a
t’offerte.
—Comme ça, pédestrement?
—Oui, comme ça.
Mon cœur battait, monsieur, à ce que je ne pouvais plus parler.
Je me disais: «Ils me tiennent.» Et j’avais une envie de courir qui me
frétillait dans les jambes. Mais ils m’auraient rattrapée tout de suite,
vous comprenez.
Le vieux recommença:
—Nous allons faire route ensemble jusqu’à Barantin, mamzelle,
vu que nous suivons le même itinéraire.
—Avec satisfaction, monsieur.
Et nous v’là causant. Je me faisais plaisante autant que je
pouvais, n’est-ce pas; si bien qu’ils ont cru des choses qui n’étaient
point. Or, comme je passais dans un bois, le vieux dit:
—Voulez-vous, mamzelle, que j’allions faire un repos sur la
mousse?
Moi, je répondis sans y penser:
—A votre désir, monsieur.
Puis il descend et il donne son cheval à l’autre, et nous v’là partis
dans le bois tous deux.
Il n’y avait plus à dire non. Qu’est-ce que vous auriez fait à ma
place? Il en prit ce qu’il a voulu; puis il me dit: «Faut pas oublier le
camarade.» Et il retourna tenir les chevaux, pendant que l’autre m’a
rejointe. J’en étais honteuse que j’en aurais pleuré, monsieur. Mais
je n’osais point résister, vous comprenez.
Donc nous v’là repartis. Je ne parlions plus. J’avais trop de deuil
au cœur. Et puis je ne pouvais plus marcher tant j’avais faim. Tout de
même, dans un village, ils m’ont offert un verre de vin, qui m’a
r’donné des forces pour quelque temps. Et puis ils ont pris le trot
pour pas traverser Barantin de compagnie. Alors je m’assis dans le
fossé et je pleurai tout ce que j’avais de larmes.
Je marchai encore plus de trois heures durant avant Rouen. Il
était sept heures du soir quand j’arrivai. D’abord toutes ces lumières
m’éblouirent. Et puis je ne savais point où m’asseoir. Sur les routes,
y a les fossés et l’herbe ousqu’on peut même se coucher pour
dormir. Mais dans les villes, rien.
Les jambes me rentraient dans le corps, et j’avais des
éblouissements à croire que j’allais tomber. Et puis, il se mit à
pleuvoir, une petite pluie fine, comme ce soir, qui vous traverse sans
que ça ait l’air de rien. J’ai pas de chance les jours qu’il pleut. Je
commençai donc à marcher dans les rues. Je regardais toutes ces
maisons en me disant: «Y a tant de lits et tant de pain dans tout ça
et je ne pourrai point seulement trouver une croûte et une paillasse.»
Je pris par des rues où il y avait des femmes qui appelaient les
hommes de passage. Dans ces cas-là, monsieur, on fait ce qu’on
peut. Je me mis, comme elles, à inviter le monde. Mais on ne me
répondait point. J’aurais voulu être morte. Ça dura bien jusqu’à
minuit. Je ne savais même plus ce que je faisais. A la fin, v’là un
homme qui m’écoute. Il me demande: «Ousque tu demeures?» On
devient vite rusée dans la nécessité. Je répondis: «Je ne peux pas
vous mener chez moi, vu que j’habite avec maman. Mais n’y a-t-il
point de maisons où l’on peut aller?»
Il répondit: «Plus souvent que je vas dépenser vingt sous de
chambre.»
Puis il réfléchit et ajouta: «Viens-t’en. Je connais un endroit
tranquille ousque nous ne serons point interrompus.»
Il me fit passer un pont et puis il m’emmena au bout de la ville,
dans un pré qu’était près de la rivière. Je ne pouvais pus le suivre.
Il me fit asseoir et puis il se mit à causer pourquoi nous étions
venus. Mais comme il était long dans son affaire, je me trouvai tant
percluse de fatigue que je m’endormis.
Il s’en alla sans rien me donner. Je ne m’en aperçus seulement
pas. Il pleuvait, comme je vous l’ disais. C’est d’puis ce jour-là que
j’ai des douleurs que je n’ai pas pu m’en guérir, vu que j’ai dormi
toute la nuit dans la crotte.
Je fus réveillée par deux sergots qui me mirent au poste, et puis,
de là, en prison, où je restai huit jours, pendant qu’on cherchait ce
que je pouvais bien être et d’où je venais. Je ne voulus point le dire
par peur des conséquences.
On le sut pourtant et on me lâcha, après un jugement
d’innocence.
Il fallait recommencer à trouver du pain. Je tâchai d’avoir une
place, mais je ne pus pas, à cause de la prison d’où je venais.
Alors je me rappelai d’un vieux juge qui m’avait tourné de l’œil,
pendant qu’il me jugeait, à la façon du père Lerable, d’Yvetot. Et
j’allai le trouver. Je ne m’étais point trompée. Il me donna cent sous
quand je le quittai, en me disant: «T’en auras autant toutes les fois;
mais viens pas plus souvent que deux fois par semaine.»
Je compris bien ça, vu son âge. Mais ça me donna une réflexion.
Je me dis: «Les jeunes gens, ça rigole, ça s’amuse; mais il n’y a
jamais gras, tandis que les vieux, c’est autre chose.» Et puis je les
connaissais maintenant, les vieux singes, avec leurs yeux en
coulisse et leur petit simulacre de tête.
Savez-vous ce que je fis, monsieur? Je m’habillai en bobonne qui
vient du marché, et je courais les rues en cherchant mes nourriciers.
Oh! je les pinçais du premier coup. Je me disais: «En v’là un qui
mord.»
Il s’approchait. Il commençait:
—Bonjour, mamzelle.
—Bonjour, monsieur.
—Ousque vous allez comme ça?
—Je rentre chez mes maîtres.
—Ils demeurent loin, vos maîtres?
—Comme ci, comme ça.
Alors il ne savait plus quoi dire. Moi je ralentissais le pas pour le
laisser s’expliquer.
Alors il prononçait, tout bas, quelques compliments, et puis il me
demandait de passer chez lui. Je me faisais prier, vous comprenez,
puis je cédais. J’en avais de la sorte deux ou trois pour chaque
matin, et toutes mes après-midi libres. Ç’a été le bon temps de ma
vie. Je ne me faisais pas de bile.
Mais voilà. On n’est jamais tranquille longtemps. Le malheur a
voulu que je fisse la connaissance d’un grand richard du grand
monde. Un ancien président qui avait bien soixante-quinze ans.
Un soir, il m’emmena dîner dans un restaurant des environs. Et
puis, vous comprenez, il n’a pas su se modérer. Il est mort au
dessert.
J’ai eu trois mois de prison, vu que je n’étais point sous la
surveillance.
C’est alors que je vins à Paris.
Oh! ici, monsieur, c’est dur de vivre. On ne mange pas tous les
jours, allez. Y en a trop. Enfin, tant pis, chacun sa peine, n’est-ce
pas?

Elle se tut. Je marchais à son côté, le cœur serré. Tout à coup,


elle se remit à me tutoyer.
—Alors tu ne montes pas chez moi, mon chéri?
—Non, je te l’ai déjà dit.
—Eh bien! au revoir, merci tout de même, sans rancune. Mais je
t’assure que tu as tort.
Et elle partit, s’enfonçant dans la pluie fine comme un voile. Je la
vis passer sous un bec de gaz, puis disparaître dans l’ombre.
Pauvre fille!
L’Odyssée d’une fille a paru dans le Gil-Blas du
mardi 25 septembre 1883, sous la signature:
Maufrigneuse.
LA FENÊTRE.

J E fis la connaissance de Mme de Jadelle à Paris, cet hiver. Elle


me plut infiniment tout de suite. Vous la connaissez d’ailleurs
autant que moi..., non... pardon... presque autant que moi...
Vous savez comme elle est fantasque et poétique en même temps.
Libre d’allures et de cœur impressionnable, volontaire, émancipée,
hardie, entreprenante, audacieuse, enfin au-dessus de tout préjugé,
et, malgré cela, sentimentale, délicate, vite froissée, tendre et
pudique.
Elle était veuve, j’adore les veuves, par paresse. Je cherchais
alors à me marier, je lui fis la cour. Plus je la connaissais, plus elle
me plaisait; et je crus le moment venu de risquer ma demande.
J’étais amoureux d’elle et j’allais le devenir trop. Quand on se marie,
il ne faut pas trop aimer sa femme, parce qu’alors on fait des
bêtises; on se trouble, on devient en même temps niais et brutal. Il
faut se dominer encore. Si on perd la tête le premier soir, on risque
fort de l’avoir boisée un an plus tard.
Donc, un jour, je me présentai chez elle avec des gants clairs et
je lui dis:
—Madame, j’ai le bonheur de vous aimer et je viens vous
demander si je puis avoir quelque espoir de vous plaire, en y mettant
tous mes soins, et de vous donner mon nom.
Elle me répondit tranquillement:
—Comme vous y allez, monsieur! J’ignore absolument si vous
me plairez tôt ou tard; mais je ne demande pas mieux que d’en faire
l’épreuve. Comme homme, je ne vous trouve pas mal. Reste à
savoir ce que vous êtes comme cœur, comme caractère et comme
habitudes. La plupart des mariages deviennent orageux ou
criminels, parce qu’on ne se connaît pas assez en s’accouplant. Il
suffit d’un rien, d’une manie enracinée, d’une opinion tenace sur un
point quelconque de morale, de religion ou de n’importe quoi, d’un
geste qui déplaît, d’un tic, d’un tout petit défaut ou même d’une
qualité désagréable pour faire deux ennemis irréconciliables,
acharnés et enchaînés l’un à l’autre jusqu’à la mort, des deux
fiancés les plus tendres et les plus passionnés.
Je ne me marierai pas, monsieur, sans connaître à fond, dans les
coins et replis de l’âme, l’homme dont je partagerai l’existence. Je le
veux étudier à loisir, de tout près, pendant des mois.
Voici donc ce que je vous propose. Vous allez venir passer l’été
chez moi, dans ma propriété de Lauville, et nous verrons là,
tranquillement, si nous sommes faits pour vivre côte à côte...
Je vous vois rire! Vous avez une mauvaise pensée. Oh!
monsieur, si je n’étais pas sûre de moi, je ne vous ferais point cette
proposition. J’ai pour l’amour, tel que vous le comprenez, vous
autres hommes, un tel mépris et un tel dégoût qu’une chute est
impossible pour moi. Acceptez-vous?
Je lui baisai la main.
—Quand partons-nous, madame?
—Le 10 mai. C’est entendu?
—C’est entendu.
Un mois plus tard, je m’installais chez elle. C’était vraiment une
singulière femme. Du matin au soir elle m’étudiait. Comme elle
adore les chevaux, nous passions chaque jour des heures à nous
promener par les bois, en parlant de tout, car elle cherchait à
pénétrer mes plus intimes pensées autant qu’elle s’efforçait
d’observer jusqu’à mes moindres mouvements.
Quant à moi, je devenais follement amoureux et je ne
m’inquiétais nullement de l’accord de nos caractères. Je m’aperçus
bientôt que mon sommeil lui-même était soumis à une surveillance.
Quelqu’un couchait dans une petite chambre à côté de la mienne, où
l’on n’entrait que fort tard et avec des précautions infinies. Cet
espionnage de tous les instants finit par m’impatienter. Je voulus
hâter le dénouement, et je devins, un soir, entreprenant. Elle me
reçut de telle façon que je m’abstins de toute tentative nouvelle;
mais un violent désir m’envahit de lui faire payer, d’une façon
quelconque, le régime policier auquel j’étais soumis, et je m’avisai
d’un moyen.
Vous connaissez Césarine, sa femme de chambre, une jolie fille
de Granville, où toutes les femmes sont belles, mais aussi blonde
que sa maîtresse est brune.
Donc un après-midi j’attirai la soubrette dans ma chambre, je lui
mis cent francs dans la main et je lui dis:
—Ma chère enfant, je ne veux te demander rien de vilain, mais je
désire faire envers ta maîtresse ce qu’elle fait envers moi.
La petite bonne souriait d’un air sournois. Je repris:
—On me surveille jour et nuit, je le sais. On me regarde manger,
boire, m’habiller, me raser et mettre mes chaussettes, je le sais.
La fillette articula:
—Dame, monsieur..., puis se tut. Je continuai:
—Tu couches dans la chambre à côté pour écouter si je souffle
ou si je rêve tout haut, ne le nie pas!...
Elle se mit à rire tout à fait et prononça:
—Dame, monsieur..., puis se tut encore.
Je m’animai:
—Eh bien, tu comprends, ma fille, qu’il n’est pas juste qu’on
sache tout sur mon compte et que je ne sache rien sur celui de la
personne qui sera ma femme. Je l’aime de toute mon âme. Elle a le
visage, le cœur, l’esprit que je rêvais, je suis le plus heureux des
hommes sous ce rapport; cependant il y a des choses que je
voudrais bien savoir...
Césarine se décida à enfoncer dans sa poche mon billet de
banque. Je compris que le marché était conclu.
—Écoute, ma fille, nous autres hommes, nous tenons beaucoup
à certains... à certains... détails... physiques, qui n’empêchent pas
une femme d’être charmante, mais qui peuvent changer son prix à
nos yeux. Je ne te demande pas de me dire du mal de ta maîtresse,
ni même de m’avouer ses défauts secrets si elle en a. Réponds
seulement avec franchise aux quatre ou cinq questions que je vais
te poser. Tu connais Mme de Jadelle comme toi-même, puisque tu
l’habilles et que tu la déshabilles tous les jours. Eh bien, voyons, dis-
moi cela. Est-elle aussi grasse qu’elle en a l’air?
La petite bonne ne répondit pas.
Je repris:
—Voyons, mon enfant, tu n’ignores pas qu’il y a des femmes qui
se mettent du coton, tu sais, du coton là où, là où... enfin du coton là
où on nourrit les petits enfants, et aussi là où on s’asseoit. Dis-moi,
met-elle du coton?
Césarine avait baissé les yeux. Elle prononça timidement:
—Demandez toujours, monsieur, je répondrai tout à la fois.
—Eh bien, ma fille, il y a aussi des femmes qui ont les genoux
rentrés, si bien qu’ils s’entre-frottent à chaque pas qu’elles font. Il y
en a d’autres qui les ont écartés, ce qui leur fait des jambes pareilles
aux arches d’un pont. On voit le paysage au milieu. C’est très joli
des deux façons: Dis-moi comment sont les jambes de ta
maîtresse?
La petite bonne ne répondit pas.
Je continuai:
—Il y en a qui ont la poitrine si belle qu’elle forme un gros pli
dessous. Il y en a qui ont des gros bras avec une taille mince. Il y en
a qui sont très fortes par devant et pas du tout par derrière; d’autres
qui sont très fortes par derrière et pas du tout par devant. Tout cela
est très joli, très joli; mais je voudrais bien savoir comment est faite
ta maîtresse. Dis-le-moi franchement et je te donnerai encore
beaucoup d’argent...
Césarine me regarda au fond des yeux et répondit en riant de
tout son cœur:
—Monsieur, à part qu’elle est noire, madame est faite tout
comme moi. Puis elle s’enfuit.
J’étais joué.
Cette fois, je me trouvai ridicule et je résolus de me venger au
moins de cette bonne impertinente.
Une heure plus tard, j’entrai avec précaution dans la petite
chambre, d’où elle m’écoutait dormir, et je dévissai les verrous.
Elle arriva vers minuit à son poste d’observation. Je la suivis
aussitôt. En m’apercevant, elle voulut crier; mais je lui fermai la
bouche avec ma main et je me convainquis, sans trop d’efforts, que,
si elle n’avait pas menti, Mme de Jadelle devait être très bien faite.
Je pris même grand goût à cette constatation qui, d’ailleurs,
poussée un peu loin, ne semblait plus déplaire à Césarine.
C’était, ma foi, un ravissant échantillon de la race bas-normande,
forte et fine en même temps. Il lui manquait peut-être certaines
délicatesses de soins qu’aurait méprisées Henri IV. Je les lui révélai
bien vite, et comme j’adore les parfums, je lui fis cadeau, le soir
même, d’un flacon de lavande ambrée.
Nous fûmes bientôt plus liés même que je n’aurais cru, presque
amis. Elle devint une maîtresse exquise, naturellement spirituelle, et
rouée à plaisir. C’eût été, à Paris, une courtisane de grand mérite.
Les douceurs qu’elle me procura me permirent d’attendre sans
impatience la fin de l’épreuve de Mme de Jadelle. Je devins d’un
caractère incomparable, souple, docile, complaisant.
Quant à ma fiancée, elle me trouvait sans doute délicieux, et je
compris, à certains signes, que j’allais bientôt être agréé. J’étais
certes le plus heureux des hommes du monde, attendant
tranquillement le baiser légal d’une femme que j’aimais dans les
bras d’une jeune et belle fille pour qui j’avais de la tendresse.
C’est ici, madame, qu’il faut vous tourner un peu; j’arrive à
l’endroit délicat.

Mme de Jadelle, un soir, comme nous revenions de notre


promenade à cheval, se plaignit vivement que ses palefreniers
n’eussent point pour la bête qu’elle montait certaines précautions
exigées par elle. Elle répéta même plusieurs fois: «Qu’ils prennent
garde, qu’ils prennent garde, j’ai un moyen de les surprendre.»
Je passai une nuit calme, dans mon lit. Je m’éveillai tôt, plein
d’ardeur et d’entrain. Et je m’habillai.
J’avais l’habitude d’aller chaque matin fumer une cigarette sur
une tourelle du château où montait un escalier en limaçon, éclairé
par une grande fenêtre à la hauteur du premier étage.
Je m’avançais sans bruit, les pieds en mes pantoufles de
maroquin aux semelles ouatées, pour gravir les premières marches,
quand j’aperçus Césarine, penchée à la fenêtre, regardant au
dehors.
Je n’aperçus pas Césarine tout entière, mais seulement une
moitié de Césarine, la seconde moitié d’elle; j’aimais autant cette
moitié-là. De Mme de Jadelle j’eusse préféré peut-être la première.
Elle était charmante ainsi, si ronde, vêtue à peine d’un petit jupon
blanc, cette moitié qui s’offrait à moi.
Je m’approchai si doucement que la jeune fille n’entendit rien. Je
me mis à genoux; je pris avec mille précautions les deux bords du fin
jupon, et, brusquement, je relevai. Je la reconnus aussitôt, pleine,
fraîche, grasse et douce, la face secrète de ma maîtresse, et j’y jetai,
pardon, madame, j’y jetai un tendre baiser, un baiser d’amant qui
peut tout oser.
Je fus surpris. Cela sentait la verveine! Mais je n’eus pas le
temps d’y réfléchir. Je reçus un grand coup, ou plutôt une poussée
dans la figure qui faillit me briser le nez. J’entendis un cri qui me fit
dresser les cheveux. La personne s’était retournée—c’était Mme de
Jadelle!
Elle battit l’air de ses mains comme une femme qui perd
connaissance; elle haleta quelques secondes, fit le geste de me
cravacher, puis s’enfuit.
Dix minutes plus tard, Césarine, stupéfaite, m’apportait une lettre;
je lus: «Mme de Jadelle espère que M. de Brives la débarrassera
immédiatement de sa présence.»
Je partis.
Eh bien, je ne suis point encore consolé. J’ai tenté de tous les
moyens et de toutes les explications pour me faire pardonner cette
méprise. Toutes mes démarches ont échoué.
Depuis ce moment, voyez-vous, j’ai dans... dans le cœur un goût
de verveine qui me donne un désir immodéré de sentir encore ce
bouquet-là.

La Fenêtre a paru dans le Gil-Blas du mardi 10


juillet 1883.
SOUVENIRS.

J
E traversais Rouen, l’autre jour. Nous sommes au moment de la
foire Saint-Romain.
Figurez-vous la fête de Neuilly, plus importante, plus solennelle,
avec une gravité provinciale, un mouvement plus lourd de la foule
qui est aussi plus compacte et plus silencieuse.
Plusieurs kilomètres de baraques et de vendeurs, car les
boutiques sont plus nombreuses qu’à Neuilly, les gens de campagne
achetant beaucoup. Marchands de verrerie, de porcelaines, de
coutellerie, de rubans, de boutons, de livres pour les paysans,
d’objets singuliers et comiques en usage dans les villages, puis des
montreurs de curiosités, que le Normand des champs appelle des
«faiseux vé de quoi», et une profusion de femmes colosses dont
semblent fort amateurs les Rouennais. Une d’elles vient d’envoyer à
la presse locale une lettre aimable pour inviter MM. les journalistes à
venir la visiter en s’excusant de ne pouvoir se présenter elle-même
chez eux, ses dimensions lui interdisant toute sortie.

... Se plaint de la grosseur qui l’attache au rivage.

Enfoncé Louis XIV!


Puis voici des lutteurs: l’aimable M. Bazin qui parle comme à la
Comédie-Française, en saluant le public de l’index.
Voici encore un cirque de singes, un cirque de puces, un cirque
de chevaux, cent autres curiosités de toute espèce. Et un public
particulier: gens de la ville endimanchés, aux mouvements sérieux et
modérés, mais bien accordés, l’homme et la femme manœuvrant
d’ensemble, avec une sage gravité, comme si la nature eût mis en
eux une même manivelle; gens de la campagne aux mouvements
plus lents encore, mais différents, l’homme et la femme ayant
chacun le sien, couple détraqué par des besognes diverses: le mâle
courbé, traînant ses jambes; la femelle se balançant comme si elle
portait des seaux de lait.
Ce qu’il y a de plus remarquable dans la foire Saint-Romain, c’est
l’odeur, odeur que j’aime, parce que je l’ai sentie tout enfant, mais
qui vous dégoûterait sans doute. On sent le hareng grillé, les gaufres
et les pommes cuites.
Entre chaque baraque, en effet, dans tous les coins, on grille des
harengs en plein air, car nous sommes au plus fort de la saison de
pêche, et on cuit des gaufres, et on rissole des pommes, des belles
pommes normandes, sur de grands plats d’étain.
J’entends une cloche. Et tout à coup une émotion singulière me
serre le cœur. Deux souvenirs m’ont assailli, l’un de mes premiers
ans, l’autre de l’adolescence.
Je demande à l’ami qui m’accompagne:
—C’est toujours lui?
Il a compris et il répond:
—C’est toujours lui, ou plutôt toujours eux. Le violon de Bouilhet
y est encore.
Et j’aperçois bientôt la tente, la petite tente où l’on joue, comme
on jouait dans mon enfance, cette Tentation de Saint Antoine, qui
ravissait Gustave Flaubert et Louis Bouilhet.
Sur l’estrade, un vieux homme à cheveux blancs, si vieux, si
courbé qu’il semble un centenaire, cause avec un polichinelle
classique. Songez donc, madame, que mes parents aussi l’ont vue,
cette Tentation de Saint Antoine, quand ils avaient dix ou douze ans!
Et c’est toujours le même homme qui la montre.
Sur sa tête est pendue une pancarte où on lit: «A céder pour
cause de santé.» Et s’il ne trouve pas d’amateur, le pauvre vieux, le
spectacle naïf et drôle dont s’amusent, depuis plus de soixante ans,
toutes les générations de petits Normands, disparaîtra.
Je monte les marches de bois, qui tremblent, car je veux voir
encore une fois, une dernière fois peut-être, le saint Antoine de mon
enfance.
Les bancs, de misérables bancs étagés, portent un peuple de
petits êtres, assis ou debout, babillant, faisant un bruit de foule, le
bruit d’une foule de dix ans. Les parents se taisent, accoutumés à la
corvée de chaque année. Quelques lampions éclairent l’intérieur
sombre de la baraque.
La toile se lève.
Une grosse marionnette apparaît, faisant, au bout de ses fils, des
gestes bizarres et maladroits.
Et voilà que toutes les petites têtes se mettent à rire, les mains
s’agitent, les pieds trépignent sur les bancs, et des cris de joie, des
cris aigus, s’échappent des bouches.
Et il me semble que je suis un de ces enfants, que je suis aussi
entré pour voir, pour m’amuser, pour croire, comme eux. Je retrouve
en moi, réveillées brusquement, toutes les sensations de jadis; et
dans l’hallucination du souvenir, je me sens redevenu le petit être
que j’ai été autrefois, devant ce même spectacle.
Mais un violon se met à jouer. Je me lève pour le regarder. C’est
aussi le même: un vieux encore, très maigre, et triste, triste, à longs
cheveux blancs rejetés derrière une tête creuse, intelligente et fière.
Et je me rappelle ma seconde visite à saint Antoine. J’avais seize
ans.
Un jour (j’étais élève au collège de Rouen en ce temps-là), un
jour donc, un jeudi, je crois, je montai la rue Bihorel pour aller
montrer des vers à mon illustre et sévère ami Louis Bouilhet.
Quand j’entrai dans le cabinet du poète, j’aperçus, à travers un
nuage de fumée, deux grands et gros hommes, enfoncés en des
fauteuils et qui fumaient en causant.
En face de Louis Bouilhet était Gustave Flaubert.
Je laissai mes vers dans ma poche et je demeurai assis dans
mon coin bien sage sur ma chaise, écoutant.
Vers quatre heures, Flaubert se leva.
—Allons, dit-il, conduis-moi jusqu’au bout de ta rue; j’irai à pied
au bateau.
Arrivés au boulevard, où se tient la foire Saint-Romain, Bouilhet
demanda tout à coup:
—Si nous faisions un tour dans les baraques?
Et ils commencèrent une promenade lente, côte à côte, plus
hauts que tous, s’amusant comme des enfants, et échangeant des
observations profondes sur les visages rencontrés.
Ils imaginaient les caractères rien qu’à l’aspect des faces,
faisaient les conversations des maris avec leurs épouses. Bouilhet
parlait comme l’homme et Flaubert comme la femme, avec des
expressions normandes, l’accent traînard et l’air toujours étonné des
gens de ce pays.
Quand ils arrivèrent devant saint Antoine:
—Allons voir le violon, dit Bouilhet.
Et nous entrâmes.
Quelques années plus tard, le poète étant mort, Gustave
Flaubert publia ses vers posthumes, les Dernières chansons.
Une pièce est intitulée: Une Baraque de la foire.
En voici quelques fragments:
Oh! qu’il était triste au coin de la salle,
Comme il grelottait, l’homme au violon.
La baraque en planche était peu d’aplomb
Et le vent soufflait dans la toile sale.
................................................................

Dans son entourage, Antoine, en prière,


Se couvrait les yeux sous son capuchon.
Les diables dansaient. Le petit cochon
Passait, effaré, la torche au derrière.
................................................................

Oh! qu’il était triste! Oh! qu’il était pâle!


Oh! l’archet damné, raclant sans espoir;
Oh! le paletot plus sinistre à voir
Sous les transparents aux lueurs d’opale!

Comme un chœur antique au sujet mêlé,


Il fallait répondre aux péripéties
Et quitter soudain pour des facéties,
Le libre juron tout bas grommelé!...

Il fallait chanter, il fallait poursuivre,


Pour le pain du jour, la pipe du soir;
Pour le dur grabat dans le grenier noir;
Pour l’ambition d’être homme et vivre!

Mais parfois dans l’ombre, et c’était son droit,


Il lançait, lui pauvre et transi dans l’âme,
Un regard farouche aux pantins du drame,
Qui reluisaient d’or et n’avaient pas froid.

Puis—comme un rêveur dégagé des choses,


Sachant que tout passe et que tout est vain,
Sans respect du monde, il chauffait sa main
Au rayonnement des apothéo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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