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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作者簡介
自序
目次
圖表目次
第一章 導論
勢不可免的移住?
盤點原社沿革
讓地圖說話
高砂族調查
為何感覺被分化?
見樹又見林
時間概念
第二章 始料未及的轉變
區分保留地
轉變的機遇
計畫趕不上變化
第三章 誰要移住?
地形條件
農耕條件
所謂「教化」
什麼因素最重要?
第四章 泰雅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
山地、平地之分
後續
第五章 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
後續
第六章 布農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臺中州與花蓮港廳
1932至1945年的移住:高雄州與臺東廳
移住對婚配的影響
後續
第七章 排灣族與魯凱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社會網絡
暴風雨前的寧靜(1932-1938)
愈演愈烈(1939-1943)
粗暴的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
蕭規曹隨?還是改弦易轍?
第八章 結論
跨時代的押韻
歷史的邏輯
附錄一 原社沿革表
附錄二 部落索引表
徵引書目
Summary
版權頁
作者簡介

葉高華

國立中山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研究題材不受限於學門框架,融合社會
學的問題意識與分析方法、歷史學的史料考證、地理學的地理資訊技
術,自由穿梭於多個學門。著有《十八世紀末御製臺灣原漢界址圖解
讀》(2017)與近20篇核心期刊論文。
自 序

為了準備這本書,我特地轉到地理系修讀博士學位,以鑽研GIS
與空間分析技術;然後再轉到社會系擔任教職,以琢磨社會學的理論
與方法。經過循序漸進的準備,如今終於完成目標。這麼說也是言之
成理,但以上完全不是實話。當我剛從地理系畢業時,還沒料到自己
會去社會系任教,更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原住民史專家。人生的道路經
常不是朝著目標直奔而去,而是由一連串機遇鋪成。歷史的路徑亦是
如此,我們可以在本書清楚看到。

2011年7月,剛畢業的我進入中研院GIS中心工作,並捲入陳有蘭
溪流域(位於南投縣信義鄉)的跨領域研究計畫。這個計畫頗有向
「濁大計畫」致敬之意:將不同領域的學者丟進同一個田野地,不對
話都難。問題是,我對於陳有蘭溪流域完全陌生,也不像人類學者那
樣擅長進入部落蹲點。那麼,我可以做些什麼呢?我把當地的老地圖
翻出來,看看有什麼線索,結果讓我大吃一驚。陳有蘭溪流域的原住
民大多是1930年代才從其他地方搬過來的。於是,我去考證每一個部
落分別從哪裡遷移過來,發現案情實在不單純。當地部落的遷移方式
不單是從舊址遷到新址,而是打散重組。許多舊社切成好幾塊,分散
到不同移住地。另一方面,移住地是由好幾個舊社的碎片拼湊而成,
甚至來自不同社群。我很快想到,這種遷移方式會打亂原有的社會關
係。那麼,史料中有沒有關於社會關係的紀錄呢?不久,我就在《高
砂族調查書》裡找到了。

《高砂族調查書》詳細記載某社與某社友好,或與某社敵對。如
此珍貴的資料已經公開七十多年,卻少有人利用。我想,大概是因為
這些關於社會關係的敘述非常瑣碎無聊。若只看文字敘述,很難看出
其背後有什麼結構;但是學過社會網絡分析的我,一看就知道這些文
字背後存在某種結構。於是,我還原信義鄉舊社的社會網絡結構,並
探討後續的強制移住如何擾動它。
一開始,我其實沒有把握這樣做能不能獲得學界認可。只要可以
交差就好?還是一不做二不休,擴大研究範圍呢?此時,兩位伯樂的
殷殷期盼,給了我繼續走下去的信心。一位是臺大歷史系周婉窈老
師。她看了我的初步成果後讚賞:「具有不可估量的學術價值。」另
一位是當時任教於中山大學社會系的鄭力軒老師。他推崇我的嘗試,
還引薦我給他的同事認識。由於同時獲得歷史學者與社會學者的肯
定,我才有勇氣展開這段漫長的旅程。

2012年7月,中山大學社會系詢問我願不願意接替只剩半年的專
案教師職位。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於是二話不
說,立刻搬來高雄。我把握半年任期,提出兩年期國科會計畫,目標
是擴大範圍至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三百多個舊社。感謝匿名審查人
給予支持,還替我擔心兩年時間不夠。由於獲得兩年期計畫,高度重
視國科會計畫的中山大學讓我在結束半年任期後留下來。我才能抱著
再讀一個博士的心態,讓自己成為社會學者。

雖然這個研究是幫助我取得社會系教職的關鍵,但社會學界普遍
對原住民史不太感興趣。我曾在臺灣社會學會的研討會上報告初步結
果(2014年12月),現場主持人、報告人、與談人、按鈴的人加起來
比聽眾還多。我也曾在臺大社會系演講這個題目(2015年1月),聽
眾零零落落,還有人聽到一半走掉。我更擔憂的是愛談理論的社會學
者質疑我:「你的研究在什麼意義上是社會學?你到底想跟什麼偉大
的社會學理論對話?」我在這個想像的質疑中掙扎兩年。直到有一
天,我終於想開:好好把「原住民社會在什麼樣的行動下轉變成現在
樣貌」敘說清楚,就是最大的價值。

除了承受孤獨,追求排名的校方也施加巨大壓力。我每三個月就
收到一次詢問:「過去三個月發了幾篇I級論文?」考證三百多個舊社
豈是三個月能寫得出來?我還因此被取消新進人員獎勵。後來我只好
發展出兩手策略:一手寫可以較快發表的文章,一手做長期耕耘的研
究。

2016年12月與2017年3月,研究成果分兩篇在《臺灣史研究》連
載,[1]總算能給學校一些交代。以目前眼界來看,那兩篇文章像是半
成品。當時我只寫出1931年以後的移住如何擾動社會網絡,並未說明
統治者為什麼要那樣做,更沒寫出1931年前後的政策如何發生重大轉
折。而且,當時敘事技巧尚不純熟,經常只是單薄地列出甲社移到乙
地、丙社移到丁地等,缺乏情節串連。不過,那兩篇文章引發的迴響
遠超出我另一隻手寫的其他論文。截至2023年8月,兩篇合計被引用
101次。我將其中的舊社位置放到Google地圖上,甚至吸引33萬次瀏
覽。

但我未止步於此,而是持續耕耘。兩位學者的影響使我獲得重要
進展。臺大地理系洪廣冀老師友善地找我切磋,讓我將視野延伸至
1931年以前。他大方提供尚未出版的森林計畫事業檔案整理成果,讓
我能夠清楚勾勒霧社事件前後的重大轉折。另一位是我的同事林傳凱
老師。我們一起上歷史社會學、一起教檔案研究、一起指導學生。耳
濡目染下,我感到許多觀念達到融會貫通的境界。

吳密察老師是催生本書的推手。從2018年開始,他年年向我催
稿。其實當年我轉到地理系的機遇,也與他有關。2003年底,擔任文
建會副主委的他委託臺大地理系研發「換個角度看臺灣」地圖。當時
還在地質系苦惱要不要繼續留在學界的我,經由朋友黃清琦引薦進入
這個研發團隊。吳老師表示希望有面向太平洋的地圖,於是我在他面
前一直調參數,調到他滿意為止,誕生了後來轟動一時的「橫躺臺
灣」地圖。翌年5月,杜正勝在演講中秀出這張地圖,一時成為輿論
焦點。我在報紙投書許多文章,參與論戰。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自
己能畫又能寫,何不乾脆轉來地理系呢?轉系後,某天吳老師拿著一
幅古地圖前來地理系,問可不可以用GIS分析?這件事又成為我踏入
歷史研究的開端。人生的道路就是這樣由一連串始料未及的機遇鋪
成。

雖然吳老師年年催稿,但我一直沒時間動工。直到2022年2月,
朋友提醒:「你的研究入了學測考題喔!」我趕緊瞧瞧,發現社會科
的第63題如下:
總督府推行集團移住期待「可使原住民『舊來勢力關係中
斷』」,就此來看,總督府推行集團移住的主要目的為何?請
在答題卷表格中勾選一項,並說明判斷的理由。

大考中心提供的答案是勾選:「削減反抗總督府的力量」。照理
說,研究成果獲得重視應該感到開心才對,但我卻悶悶不樂。因為那
是「倒果為因」的詮釋。我的舊作僅說明集團移住的安排如何擾動社
會網絡,並未說明統治者為什麼要那樣做。如此容易衍生一種詮釋:
既然集團移住產生分化原住民的效果,可見統治者是為了分化原住民
而推動集團移住。我剛開始投入這個研究時,其實並不排斥這種可
能。但是隨著研究深入,愈來愈無法支持這樣推論。這道考題激勵
我:是時候該把故事說完整了。算一算我的I級論文數量還可以交代,
於是全心投入這本書的寫作。

本書的完成,除了前面已經提過的貴人,該感謝的人還很多。就
我所知,中研院臺史所詹素娟老師一直默默支持。2019年下半年我前
往該所訪問,感謝張隆志老師接待,讓我有半年時間全心投入研究。
曾令毅博士幫我印了一些史料。郭婷玉博士協助將一些日文史料翻譯
為精確的中文。江承紘不僅將《高砂族調查書》的數字輸入電腦,還
抓掉原始資料中的臭蟲。黃同弘幫我搜尋二戰期間的航空照片,校正
了一些部落位置。羅義惇看過本書所有社名,訂正一些拼音。

在這段漫長的旅途中,國科會(科技部)總共資助四次,作者深
感謝忱,茲條列計畫編號於下:

NSC 102-2410-H-110-002-MY2

MOST 103-2410-H-110-057

MOST 106-2420-H-110-015-MY2

NSTC 112-2410-H-110-062
[1]葉高華,〈分而治之:1931-1945年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社會網
絡與集團移住〉,《臺灣史研究》23:4(2016年12月),頁123-
172;葉高華,〈從山地到山腳: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社會網絡與集體
遷村〉,《臺灣史研究》24:1(2017年3月),頁125-170。
目 次
自 序

圖表目次

第一章 導論
勢不可免的移住?
盤點原社沿革
讓地圖說話
高砂族調查
為何感覺被分化?
見樹又見林
時間概念

第二章 始料未及的轉變
區分保留地
轉變的機遇
計畫趕不上變化

第三章 誰要移住?
地形條件
農耕條件
所謂「教化」
什麼因素最重要?

第四章 泰雅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
山地、平地之分
後續

第五章 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
後續

第六章 布農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以前的移住
1931年社會網絡
1932至1945年的移住:臺中州與花蓮港廳
1932至1945年的移住:高雄州與臺東廳
移住對婚配的影響
後續

第七章 排灣族與魯凱族
分類與分布
1931年社會網絡
暴風雨前的寧靜(1932-1938)
愈演愈烈(1939-1943)
粗暴的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
蕭規曹隨?還是改弦易轍?

第八章 結論
跨時代的押韻
歷史的邏輯

附錄一 原社沿革表

附錄二 部落索引表

徵引書目

Summary
圖表目次

表1-1 《高砂族授產年報》1941年版的誤植

圖1-1 1915年高山原社分布

圖1-2 1930年高山原社分布

圖1-3 1942年高山原社分布

表1-2 蕃人調查(高砂族調查)項目

表1-3 《高砂族調查書》各編目錄

圖1-4 社會網絡矩陣與社會網絡圖範例

表1-4 社會網絡資料信度評估

表2-1 森林計畫事業區分調查結果與現實比較

表2-2 「蕃人移住十箇年計畫」與現實對照

表2-3 「國策計畫」與現實對照

表3-1 要移住原社數量

圖3-1 1934-1945年原社移住情形

表3-2 岩城龜彥的標高與移住類型交叉表

表3-3 1933年原社周邊1公里平均海拔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圖3-2 1933年原社周邊1公里平均海拔
表3-4 1933年原社周邊1公里平均坡度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圖3-3 1933年原社周邊1公里平均坡度

表3-5 1933年原社農耕指標與後續移住之相關係數

表3-6 1933年原社戶均水田面積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圖3-4 1933年原社平均每戶水田面積

表3-7 1933年原社戶均旱作面積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圖3-5 1933年原社平均每戶旱作面積

表3-8 1933年原社日語普及率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表3-9 對官方反感者超過10%的原社

圖3-6 1933年原社日語普及率

表3-10 1933年原社對官方好感度與後續移住情形交叉表

圖3-7 1933年原社對官方好感度

表3-11 原社移住情形的二元邏輯迴歸分析

表4-1 泰雅族的分類

圖4-1 1930年泛泰雅族群的系統分布

圖4-2 1912-1931年東北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3 1915-1931年西北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4 1915-1931年中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5 1931年泰雅族原社之社會網絡
圖4-6 1932-1945年東北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7 1932-1945年西北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8 1932-1945年中部泰雅族的移住

圖4-9 1946年以後東北部泰雅族的移住

表5-1 賽德克系統的分類

圖5-1 1930年賽德克系統各社分布

圖5-2 1915-1931年西部賽德克族的移住

圖5-3 1915-1931年東部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的移住

圖5-4 1931年賽德克系統之社會網絡

圖5-5 1932-1945年西部賽德克族的移住

圖5-6 1932-1945年東部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的移住

圖5-7 1942年賽德克系統各社分布

圖6-1 1930年布農族各社分布

表6-1 布農族的分類

表6-2 1931年臺中州布農族各社的組成

表6-3 1931年花蓮港廳布農族各社的組成

表6-4 1931年臺東廳與高雄州布農族各社的組成

圖6-2 1915-1931年布農族的移住

圖6-3 卓社群四個移住地的人口變化
圖6-4 1931年布農族原社之社會網絡

圖6-5 1932-1945年布農族的移住(北)

圖6-6 1932-1945年布農族的移住(南)

圖6-7 1942年布農族各社分布

圖7-1 1930年排灣族與魯凱族各社分布

圖7-2 1915-1931年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移住

表7-1 排灣族與魯凱族的分類

圖7-3 1931年排灣族與魯凱族原社之正向網絡

圖7-4 1931年排灣族與魯凱族原社之負向網絡

圖7-5 1932-1938年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移住

圖7-6 1940-1941年「國策計畫」

圖7-7 1939-1943年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移住

表7-2 高雄州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一覽

圖7-8 高雄州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

圖7-9 1946年後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移住

表8-1 屏東四大永久屋基地分配情形(2016年)
第一章 導論

社民翻越中央山脈南端遷徙此地,因地理的區隔及早期交通不
便的影響,少有與原居地社民交往,致有與原居地親戚疏遠之
感。[1]

為何附近的村落沒有親戚,各種祭典如五年祭也沒有我們的
份,而且說話的腔調不同……這「非我族類」的陰影,不僅是
我個人感觸,可能持續地發生在很多內文社群後裔的心頭裡。
[2]

葉神保從小在臺東縣達仁鄉安朔村長大,但他的部落「根也燃
社」(Qinaljan)原本位於屏東縣獅子鄉境內,屬於排灣族大龜文群
(Tjuaquvuquvulj,又稱內文社群)。日本時代的集團移住政策迫使
他的部落翻越中央山脈,由西側遷移至東側的安朔。這段歷史讓葉神
保產生上述感受。一方面,他們與山脈西側的大龜文群疏遠;另一方
面,又與山脈東側其他部落格格不入。關於日本統治者為什麼要這樣
移動他們,根也燃社的耆老流傳下列說法:

我們原居地在根也燃社,是內文社最深山的地方,因地質不良
容易崩塌,生命安全堪虞,且在1914年「南番事件」中,抗日
最為激烈,日本深恐事件再起,因此千方百計要我們遷移,遠
離內文社群。[3]
「地質不良容易崩塌」這種理由僅能說明為什麼要遷移,但不能
說明為什麼得要「遠離內文社群」。如果只是為了生命安全,大可在
原居地附近找個安全地點,沒必要翻越中央山脈。顯然,他們認為日
本統治者是為了防止他們反抗,刻意藉由遷移拆散大龜文群。根也燃
社的遷移發生於1940至1941年,[4]與1914年的抗日事件相隔已久。
[5]兩者是否真有因果關係,存疑。但重要的是,將集團移住歸因於日
本人的分化,常成為原住民述說歷史的敘事框架。不只是根也燃社,
很多地方也有。例如,泰雅族嘎色鬧部落(位於桃園市復興區奎輝
村)的耆老說了類似故事:

以前我們這個部族太強悍,是不願意妥協的一群,可以說是在
日本時代最晚向日本人投降的一支,當時見到日本警察就殺,
所以讓日本人傷透腦筋,故想辦法要分散我們家族的力量,即
以非常手段逼迫我們遷離原居地Kulu社到現今的奎輝村嘎色鬧
部落。[6]

此外,林澤富在關於布農族集團移住的研究中提到:「田野訪問
所談則多認為官方害怕原住民力量太集中,所以分散移住。」[7]又如
《賽德克族廬山部落史》宣稱:「1932年起為分散德路固群諸社勢
力,以防止抗日事件之再發生,迫令德路固群玻拉瑤社分兩批遷
出。」[8]甚至,當年主管蕃地原住民事務的臺灣總督府警務局,也在
回顧集團移住的文章中承認,移住可以「中斷舊有勢力關係」:(傍
點為筆者所加,以下同)

• • • • • • • •
所謂移住,是改變居所、公平分配土地、中斷舊有勢力關係,
而使其進入嶄新生活。因此,在地理上、精神上都是對蕃社的
一大革新。移住後不到數年,便可看到完全不留舊態的革新,
對高砂族的控制、指導效果甚大,可謂理蕃上無可比擬之重要
事業。[9]

既然主事者都這樣說了,是否證實日本人是為了分化原住民而推
動集團移住?在此請小心,從後果逆推動機,有倒果為因的危險。動
機雖可推動事情產生後果,但後果經常不等於主要動機。很多時候,
後果來自於副作用,甚至是所謂「非意圖後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也許,集團移住政策有其他更重要的目標,但執行
方法連帶產生分化原住民的結果。那麼,日本統治者推動集團移住的
主要考量是什麼?他們是怎麼做的?為什麼這樣做會造成「舊有勢力
關係」中斷?本書將一一解答這些問題。

勢不可免的移住?

時間回到1930年10月27日,情勢看似安穩的霧社竟爆發原住民武
裝起義。134名日本人不分男女老幼遭到殺害,另有2名臺灣人因穿著
日本服裝也被誤殺。如此蓄意針對日本人的屠殺驚動日本國內,對於
自以為「理蕃」有成的總督府而言更是當頭棒喝。時任臺灣總督石塚
英藏、總務長官、警務局長、臺中州知事等人,皆為此事引咎辭職。
新任臺灣總督太田政弘到任時,宣示將以霧社事件的善後方法為其施
政課題。經過將近一年檢討,總督府於1931年12月28日發布〈理蕃政
策大綱〉,將集團移住列為施政重點之一。[10]從此,大量高山原住
民被迫離開傳統領域,遷移至山腳地帶。[11]

其實,集團移住並非始於1931年。從1937年起,警務局每年刊行
前一年度的《高砂族授產年報》,其中一節統整歷年來集團移住情
形。這份代表官方立場的年報將集團移住的起點回溯至1919年(大正
八年):
大正三年〔1914年〕蕃社大討伐告終之後,雖投注心力於照顧
高砂族,但因他們的居住地位於要害險阻的蕃界深處偏僻遙遠
• • • • • • • •
地帶,撫育事業無法順利進行。因此,令其聚集到警備線附近
時,較容易進行管理及指導,而能獲得實際的教撫成果。基於
• • • • • • • • • • • •

此觀點而在大正八年左右小規模地嘗試推行此事,即為蕃社集
團移住之濫觴。[12]

同一份年報刊載的「蕃社集團移住年次表」,則是從1903年(明
治三十六年)開始統計。無論是1903年開始還是1919年開始,這種回
溯論容易使人以為:霧社事件只是集團移住持續進行過程中的一個波
瀾。就算沒有霧社事件,集團移住仍是持續滾動的時代巨輪,終將輾
過多數高山原住民。

不過,我們不能忽略一件事情:日本統治者直到1930年代才開始
統計歷年集團移住。這透露1930年代以後,集團移住成為比先前更重
要、更核心的政策。而且,雖同稱集團移住,早期與後期的執行方法
可能大不相同。若仔細閱讀上述引文,可發現早期的小規模試辦是以
「聚集」為主。亦即,將原本分散的原住民集中到警備道路沿線或警
察駐在所附近,以方便管理。然而,1930年代以後的集團移住經常將
原住民「分開」,且遠離傳統領域,如同本章開頭提到的根也燃社。
在一篇1938年的文章中,負責移住業務的竹澤誠一郎警部其實寫得很
明白:

• • • •

早期很多是為了方便警戒而採取現地集約的方式,與最近實行
• • • •

的那種完全撤離的遷移方式,無論是意義上或效果上都大相徑
庭。[13]
霧社事件發生前,總督府已開始劃設原住民保留地(蕃人所要
地)。其基本原則是平均每人3公頃,並以現住地或現有耕地為核
心。若當地人口超出保留地的容納量,則將多餘人口移往他處保留
地;反之,若保留地面積大於每人3公頃標準,則收容來自他處的過
剩人口。假如上述原則沒有遭到變更,歷史將會走向另一條路徑:多
數原住民部落持續留在傳統領域,僅局部交換人口。然而,1931年12
月28日發布的〈理蕃政策大綱〉正式將「移住山腳」列為政策目標,
改變了歷史路徑。

目的論的歷史解釋總是預設統治者有單一而永恆的目標,且能連
續不斷推動歷史朝目標前進。在這種理論框架中,歷史的結局早已寫
好,所有事件都只是奔向命定結局的過場,不存在岔路與走向不同路
徑的可能。按照矢內原忠雄的「資本主義化」,[14]或是松岡格的
「地方化」,[15]高山原住民注定會被趕出傳統領域;無論有沒有發
生霧社事件,都不會改變命運。然而,假如我們能夠回到霧社事件之
前,訪問蕃地官僚對於原住民的未來有何看法?他們當時正忙著以原
住民現居地為中心劃設保留地,大概料想不到未來將會迫使大量原住
民遠離傳統領域。本書第二章將詳細梳理霧社事件前後的歷史轉折,
並據以討論目的論史觀的問題。

事實上,歷史總是在不確定未來會遇到什麼岔路的迷霧中摸索前
進,經常不是按照事先繪製的路線圖一路暢行。因此,對於以動機或
構想來推定結果,也要保持戒心。1930年代以後,官方陸續推動大規
模集團移住計畫。其中幾份計畫書謄本留存至今,包括「蕃人移住十
箇年計畫」、「促進國策事業並有助於東部開發之蕃社移住集團計
畫」、「高雄州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這類計畫書是為了爭取經費
而寫,需要詳細交代動機與目標,因而深受歷史研究者青睞。許多關
於集團移住的研究,根據這幾份計畫書建立歷史敘事。然而,計畫趕
不上變化;這幾份計畫書相較於實際發生的情況,差異甚大。若只看
計畫書而不考察實際情況,恐怕是建構了未曾實現的歷史。本書第二
章也將考察這些計畫書與實際情況有何不同。

盤點原社沿革
為了掌握實際情況,我逐一盤點五百多個「蕃社」的沿革,作為
本書基礎。關於「蕃社」這個歷史用語,現代人常為了避免歧視意味
而轉譯為「部落」,包括我過去一些著作也是如此。然而,「部落」
具有多重意涵,如此轉譯可能造成概念上的含糊。有時候,「部落」
指地理空間上的聚落,而一個「蕃社」常包含多個聚落。有時候,地
理空間上雖為同一聚落,但原住民自己又區分若干社會團體,也都轉
譯為「部落」。為了避免混淆,本書引述原文時保留「蕃社」用語,
除此之外將其轉譯為「原社」(以下不再加引號)。原社,既能理解
為原住民的社,也能理解為原來的舊社,可謂一語雙關。

首先,我們得知道每一年有哪些原社。歷年度《蕃社戶口》提供
完整名單,且有各社的戶數、人口等資訊。最早的《蕃社戶口》以
1911年為基準,爾後陸續發行1915、1917、1918年版;從1920年版
至1942年版,未曾間斷。[16]我輪番比對前後年度間的異動,徹底掌
握原社名稱變更、分割或合併等情形。亦即,1930年與1931年比對、
1931年與1932年比對,依此類推。全部27個年度,共進行26輪比
對。不過,若原社只是單純移動位置,不牽涉更名、分割、合併等情
形,並不會反映在《蕃社戶口》上面。

欲知1931年以前的原社沿革,看《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就可掌
握大概。《高砂族調查書》共有六編,是「蕃地開發調查」的成果。
後文還會詳加介紹蕃地開發調查。第五編以1931年為基準,詳列526
個原社單位(不含阿美族、卑南族)的沿革。[17]當然,後續集團移
住情形就沒有記載了。但1931年以後原社異動之規模與複雜度遠勝於
先前,因此盤點原社沿革的重頭戲其實落在1931年以後。

前文提到的《高砂族授產年報》彙整歷年來集團移住情形,包含
某年某月某日某社、幾戶幾人、移住到何處等詳盡資訊,是掌握原社
沿革的必備文獻。《高砂族授產年報》採疊加模式,每一年都抄錄前
一年的資訊,再追加新資訊。理論上,只要參考時間最晚的1943年
版,就可獲得所有早期版本的資訊。然而,1942年版與1943年版有嚴
重的誤植問題。若未核對先前版本,反將讀到錯誤資訊。問題根源出
自1941年版頁26-27(表1-1)。其中,「內本鹿社ノ內」底下列出4
個小社,都屬於內本鹿社;而內本鹿社本身只是一個集稱,其右側的
戶數與人口應為空白。但粗心的打字員忘了留白,將內本鹿下第一個
社的9戶73人打進「內本鹿社ノ內」的位子。接著發生連鎖反應,內
本鹿下第二個社的3戶40人跑到第一個社的位子。依此類推,以下每
個社的戶數與人口都跑到上一列。後續的1942年版與1943年版不僅沿
襲上述錯誤,還因重新排版而調換某些社的順序,導致錯誤無法察
覺。《臺東縣史.大事篇》、《臺東縣史.布農族篇》、《延平鄉
志》皆不慎引用誤植的資訊。[18]後人再引述這些地方志,又使錯誤
蔓延。本書參考《高砂族授產年報》時已訂正這些錯誤。

表1-1 《高砂族授產年報》1941年版的誤植
註:[ ] 內為筆者訂正。
資料來源: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編,《高砂族授產年報》昭和十六年版(臺北:臺灣總督府警
務局,1942),頁26-27。
以上三種文獻構成日本時代原社沿革的骨幹。另外,還有一些參
考資料具有補充之效。《理蕃之友》(理蕃の友)作為警務局理蕃課
的機關刊物,從1932年1月至1943年12月,每月發行一期。其中有些
關於集團移住情形的報導,可用來補充細節。再者,各警察駐在所的
《須知簿》通常也會記錄管區內移住情形。例如,泰雅族萬大社於
1944年完成移住時,總督府已因戰亂而無力將此事寫進史料。幸虧萬
大駐在所職員在《須知簿》盡責地寫下:1944年6月14日舉行移住完
了式,[19]這個日期才沒有永遠遭到遺忘。此外,各地戶口檔案也承
載移住訊息。李敏慧對臺東縣延平鄉戶口檔案的整理,使筆者能釐清
錯綜複雜的布農族內本鹿諸社移住細節。[20]在《個人資料保護法》
無限上綱的今天,研究者已經很難如此全盤整理戶口檔案。

進入民國時代以後,政府持續推動集團移住,但不像日本時代那
樣有系統地彙整與統計。另一層障礙是:戰後以重新設立的行政村為
基層行政單位;這些行政村常包含多個原社,且其名稱常與原有社名
無關。因此,梳理戰後沿革反而比日本時代更難。我以《臺灣省通
志.卷八同冑志歷代治理篇》的「歷年山胞移住情形一覽表」為骨
幹,[21]輔以多種文獻拼湊完整圖像。其中兩位前輩的貢獻特別值得
一提。廖守臣地毯式調查泛泰雅族群(泰雅族、太魯閣族、賽德克
族)各部落的歷史。[22]雖然他對日本時代年份的掌握不甚準確,但
論起戰後沿革的完整性,無人能出其右。葉神保挨家挨戶調查排灣族
大龜文群的去處,也是傳世經典。[23]大龜文群多數人口於1945年前
後啟動移住,因適逢戰亂與改朝換代,未能完成而四處離散。若無葉
神保的調查,戰後大龜文群的變化只能說是撲朔迷離。

本書附錄一的「原社沿革表」以1931年為起點,詳列各社後續改
名、遷村、行政區變更等沿革,並銜接至現今原住民族委員會核定之
部落名稱。[24]表格第一欄為《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的頁碼。只要
翻至該頁,就可以查看1931年以前的沿革。《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
有中譯本,[25]因此表格第二欄列出中譯本的頁碼。中譯本有一些錯
誤,最好還是對照原文閱讀比較保險。
文獻中以片假名書寫的社名,只要能對應原住民族語的發音,就
在社名欄中以 [ ] 加註原住民族語拼音。例如,根也燃社寫作ケナジ
ヤン社,可還原為排灣族語的Qinaljan。因此,社名欄中加註
[Qinaljan]。有些社名雖以片假名書寫,但對應的是日語、臺語,甚至
客語發音。例如,カンケイ是日語的寒溪發音;カウ社是臺語的口社
發音;チンムイ是客語的盡尾發音。此種情況下,社名加註漢字。若
片假名無法對應適當的族語拼音或漢字,才直接轉寫日語羅馬字。
[26]有時原社名發音與當代部落名稱不一致,本書保留歷史上的社

名,不強行以當代名稱覆蓋。

所謂原社沿革,牽涉「忒修斯之船」難題。假設某社有50戶,每
年都有一戶初始者離開,並有一戶新成員從外地遷入。經過五十年,
已沒有任何一戶是初始者,如此,這個社還是原本的社嗎?其實,只
要分清楚集體層次與個體層次,這個問題沒有那麼棘手。站在社的層
次上,組成分子的局部更替並不影響社的延續性。當然,現實世界很
少像上述情況那麼極端。但請謹記在心,原社沿革表是建立在社的層
次上,僅記載由政府推動或補助的集體遷村;組成分子的自由遷移則
不予記載。若原社仍在,而族人自行往外發展形成新部落,不視為原
社之繼承者,也不記入沿革。如此這般,《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所
列526個原社單位,有506個成功銜接至當代部落,占96%。

原社沿革表是本書立論的基石。往後提及原社名稱時,皆加註原
社沿革表第一欄數字,稱為「原社碼」。按照這個數字翻閱《高砂族
調查書》第五編,可查詢1931年以前之沿革。按照這個數字翻閱原社
沿革表,可查詢1931年以後之沿革。原則上,本書行文以羅馬字或漢
字書寫原社名。通過原社碼,就能夠連結其原始的片假名樣貌。唯
1931年已消失的舊社名,無法查詢原社沿革表;為了便於核對史料,
首次出現時以括弧加註片假名。

以根也燃社(Qinaljan)為例,後文提及時註記「原296」。查詢
原社沿革表第一欄296的位置,可看到該社於1940年12月22日至1941
年3月31日,全社42戶遷至臺東廳臺東郡Aljungic社(原357);戰後
這個地方編入臺東縣達仁鄉安朔村。進一步查詢原357,可見Aljungic
社不僅有高雄州潮州郡Qinaljan社的42戶遷入,同一時間還有內麻里
巴社(原284)的20戶遷入。再查詢原284,又看到內麻里巴社除了20
戶遷至臺東廳臺東郡Aljungic社,另有51戶於1942年9月15日至1943
年2月19日遷至楓港溪流域,組成楓社(Kaede);戰後,楓社編入屏
東縣獅子鄉楓林村,目前核定部落名稱Kaidi。如此這般,以原社碼為
鑰匙,便可將各社之間的分分合合串連起來。

原社沿革表係由1931年的原社往後查。若要從當代部落往前查,
可利用本書附錄二的「部落索引表」。例如,查詢臺東縣達仁鄉安朔
村的安朔部落,可發現其來自三個原社,分別對應原社碼284、296、
357。然後,按照這三個數字查詢附錄一的「原社沿革表」即可。請
注意,當代有許多部落是新創的,不一定都能回溯至1931年的原社。
部落索引表僅列出有明確證據繼承原社的部落。

讓地圖說話

我們已經知道,Qinaljan社從高雄州潮州郡移至臺東廳臺東郡的
Aljungic社(今臺東縣達仁鄉安朔)。然而,從這樣的文字敘述看不
出:Qinaljan社原本位於何處?周邊有哪些原社?原居地與移住地之
間距離有多遙遠、地形阻隔有多大?此時,地圖是不可或缺的語言。

本書根據大量舊地形圖掌握原社移住前的舊址。最重要的兩套地
形圖是:1910年代測繪的五萬分之一「蕃地地形圖」,與1924至
1938年測量的五萬分之一地形圖(平地1924-1930、山區1931-
1938)。[27]日本的實測地形圖最終仍未填滿臺灣全島,在臺東的利
稻與內本鹿山區留下空白。為此,我採用舊社遺址踏查的GPS定位數
據補足資訊。[28]另外,二戰期間由美軍拍攝的航空照片,也幫助釐
清1940年代的原社位置。[29]綜合以上資訊,本書穿插大量新繪的歷
史地圖,以呈現原社之間的地緣關係、原居地與移住地之間的距離與
阻隔。必須提醒的是,有些原社的房舍相當分散,尤其臺東的布農族
更是呈現散居狀態。地圖中呈現的點位通常只代表原社中心位置,不
表示該社的房舍只集中於一個點位。
現在,每一個原社的沿革以及地圖都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底氣十
足指出:計畫書描述的構想與現實差距有多大。這正是本書第二章所
要提醒的:事情的結果並不總是等於動機或構想。無論是從結果逆推
動機,或是從動機、構想推定結果,我們都要保持戒心。

圖1-1至1-3分別展示1915、1930、1942年臺灣本島高山原社的分
布(不含阿美族、卑南族與離島的雅美族)。每一圓圈代表一個原
社,圓圈愈大代表人口愈多;不同顏色呈現後設的族群分類。若回到
日本時代,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歸類為泰雅族;魯凱族歸類為排灣
族;地圖上合稱「南鄒」的拉阿魯哇族、卡那卡那富族,原先歸為鄒
族。

顯而易見,從1915年到1930年變化有限,但1942年與前兩者的
差異非常大。第一階段,只有宜蘭地區的集團移住以移至山腳為主
(詳見本書第四章)。其他地區即使有些原社整併,大多沒有遠離傳
統領域。1930年代以後,全臺灣都推動山腳型移住。其中,太魯閣族
與布農族所受影響最大(詳見本書第五章、第六章)。今日花蓮縣秀
林鄉、卓溪鄉,臺東縣海端鄉、延平鄉,以及南投縣信義鄉的山區,
幾乎全面淨空。原居於上述山區的原住民被移到中央山脈山腳與陳有
蘭溪沿線,建立許多大型聚落。如此大規模遷移也導致族群分布的重
疊與犬牙交錯。例如,部分太魯閣或賽德克族人被嵌入布農族領域
裡,形成布農、太魯閣、布農、太魯閣與賽德克、布農交錯排列的情
形(依序為花蓮縣萬榮鄉馬遠、紅葉、卓溪鄉崙山、立山、太平等
村)。此外,布農族人大舉移入原屬鄒族的陳有蘭溪流域與原屬卡那
卡那富族的楠梓仙溪流域(高雄市那瑪夏區),並在人數上反客為
主。
進入1940年代,隨著太魯閣族與布農族的集團移住大致安排就
緒,日本統治者開始將矛頭瞄向中央山脈南段的排灣族與魯凱族。
1944年,高雄州啟動第二次集團移住計畫,擬於五年內將大多數排灣
族與魯凱族原社遷移至山腳地帶。這個計畫的規模之大、時間之急
迫,完全可以跟1930年代太魯閣族、布農族的集團移住相提並論。只
不過,日本旋即戰敗,來不及完成計畫。因此,排灣族、魯凱族的集
團移住大多數於戰後的1950至1960年代完成(詳見本書第七章)。

為什麼太魯閣族、布農族首當其衝?是因為他們比較不聽話嗎?
還是有其他原因?換個方式來問:那些遭到日本統治者遷移的原社,
具有什麼特徵?本書第三章運用「高砂族調查」的資料來分析這個問
題。

高砂族調查

高砂族調查是蕃地開發調查的一部分。1929年,日本帝國議會通
過臺灣總督府提出的五年「蕃地開發調查」預算,自1930年度開始實
施。[30]受到霧社事件影響,正式調查延誤至1931年始展開。蕃地開
發調查包含「蕃人調查」與「蕃人所要地調查」兩部分,1935年以後
分別改稱「高砂族調查」與「高砂族所要地調查」。前者動員全體警
察駐在所職員,以原社為單位調查現有狀態;後者由警務局理蕃課職
員調查原住民生活所需土地。其中,「蕃人調查」(高砂族調查)的
項目如表1-2所示,由各警察駐在所職員負責填寫其管區內的原社狀
況,再上繳警務局理蕃課彙整。

表1-2 蕃人調查(高砂族調查)項目

第一表 蕃社概況
1. 沿革 2. 社會組織 3. 對於現在居所的愛惜性 4. 對外關係
5. 家族制度
第二表 戶口
1. 戶數 2. 人口 3. 配偶者、無配偶者 4. 年齡別人口
第三表 生活狀態
1. 收入 2. 支出 3. 占有地面積 4. 住宅 5. 飼畜舍
6. 堆肥舍、其他 7. 衣服 8. 器具
第四表 進化狀態
1. 教育 2. 教育所畢業生、在學生成績 3. 向學心
4. 一般蕃人及教育所以上畢業生之特種就業狀況 5. 犯罪及處罰
6. 社會教育 7. 語言 8. 文字 9. 計數 10. 裁縫
11. 陋習(其一) 12. 陋習(其二) 13. 迷信 14. 仇敵關係
15. 相互衝突 16. 出草及反抗 17. 隱匿槍枝
18. 隱匿彈藥及火藥 19. 婚姻及收養 20. 離婚及斷絕收養
21. 蕃租 22. 頭目的公共支出 23. 德行 24. 思想
第五表 衛生狀態
1. 疾病 2. 蕃人傳統的疾病治療方法 3. 生產、死產、死亡
4. 殘障者 5. 飲水 6. 清潔
第六表 與內臺人的接觸狀況
1. 事業從事員、其他 2. 婚姻及收養關係 3. 交易 4.勞力狀態
資料來源: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編,《蕃地開發調查概要竝高砂族所要地調查表》(臺
北: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1937),頁2-3。

1935年,主持「蕃地開發調查」的岩城龜彥宣布,「蕃人調查」
將分成六卷發表:[31]

第一卷:戶口、與內臺人的接觸狀況、衛生狀態(預定1935年發
表)

第二卷:生活狀態(預定1936年發表)

第三卷:進化狀態(第一分冊)(預定1935年發表)
第四卷:進化狀態(第二分冊)(預定1936年發表)

第五卷:蕃社概況、迷信、蕃人傳統的疾病治療方法(預定1937
年發表)

第六卷:全島編(預定1937年發表)

由此可見,第一卷收錄第二表、第五表、第六表;第二卷即第三
表;第四表內容最多,故拆成第三、第四兩卷。以上四卷皆以統計數
字為主。以敘事為主的第一表(蕃社概況),加上第四表中的「迷
信」、第五表中的「蕃人傳統的疾病治療方法」,因整理較為費時,
移到第五卷。第六卷為總括。

出版時,書名定為《高砂族調查書》,第幾卷改為第幾編。到了
1937年,統計數字皆已整理完成,但以敘事為主的第五編未能如期完
成。於是,原本放在最後的總括提前以第四編刊行。前四編的統計數
字大多以1933年為基準,少數以1931年為基準。1938年,「蕃社概
況」與「迷信」出版,成為最受歡迎的第五編,搶購一空。[32]原規
劃與「蕃社概況」合刊的「蕃人傳統的疾病治療方法」,因牽涉太多
生物醫學知識,延遲至1939年才以「藥用草根木皮」之名刊行,作為
第六編。實際出版的目錄如表1-3所示。

表1-3 《高砂族調查書》各編目錄
第一編 戶口、與內臺人的接觸、衛生(1936年刊行)
第一 戶口
1. 戶口 2. 出生、死產、死亡、轉入、轉出 3. 配偶關係別人口
第二 與內臺人的接觸
4. 蕃社內居住者 5. 蕃社內事業從事員 6. 蕃地旅行者
7. 與內地人、本島人的婚姻及收養關係 8. 勞力狀態 9. 勞動人員
10. 月別勞動人員 11. 貸金勞動 12. 義務出役
第三 衛生
13. 罹病者及死亡者 14. 病類別罹病者及死亡者
15. 年齡別、病類別罹病者及死亡者 16. 殘障者 17. 清潔
第二編 生活(1937年刊行)
1. 收入與支出的比較 2. 收入 3. 支出 4. 交易
5. 耕地面積 6. 住宅 7. 畜舍及畜數 8. 堆肥舍其他諸建物
9. 衣服及寢具類
第三編 進化(1937年刊行)
1. 教育 2. 特種就業 3. 社會教育 4. 理解國語及其他語言者
5. 理解文字者 6. 能裁縫者 7. 德行 8. 思想 9. 蕃租
10. 婚姻 11. 收養 12. 離婚 13. 斷絕收養
14. 犯罪及處罰 15. 陋習 16. 仇敵關係 17. 鬥爭
18. 出草及反抗 19. 隱匿槍枝彈藥及火藥
第四編 總括(1937年刊行)
第一 戶口
第二 與內臺人的接觸
第三 衛生
第四 生活
第五 進化
第五編 蕃社概況、迷信(1938年刊行)
蕃社概況
1. 位置、地勢、氣候及集團狀況 2. 沿革 3. 與他社之關係
4. 社會組織 5. 家族制度
迷信
1. 禁忌 2. 卜占 3. 兆象 4. 咒法
第六編 藥用草根木皮(1939年刊行)
資料來源: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編,《高砂族調查書》第一編至第六編(臺北:臺灣總
督府警務局理蕃課,1936-1939)。

這些數據可靠嗎?從一位調查員的自白可看出一些端倪:
蕃人調查複雜且不容易,實際上負責調查後才能得知。這個調
查每天要走數里的路,攀爬險坡、繞行調查戶、整理材料。一
回到駐在所,有要旅行證明的人、希望給予診療的人、委託仲
裁家庭內爭吵的人等等,滿滿都是。一一用蕃語與他們應對,
讓他們回家。就這樣進入澡盆,還在想晚飯的時候,孩子們都
已上床就寢。打開調查表,在油燈之下,一直思考前一晚的聯
繫狀況要如何來表示呢?像這樣思考三小時多,已是凌晨1時。
正想今晚又是這樣入睡,只有撲火小蟲的屍骸散亂一地……反
覆這樣忙碌的日子,完成後提出調查表,今年的工作結束,感
受到就像除夕的愉悅。今年提出的應該是一張標籤都不會被貼
的完整資料,這樣深具信心地提出調查表後一個月,沒想到有
數十張標籤被送回來。[33]

雖不能保證每一位調查員都如此盡心盡力,但警務局理蕃課的機
關刊物《理蕃之友》特地刊登這篇文章,顯然是希望每位調查員都效
法這種認真態度。我們也可以注意到,調查員並不容易應付交差了
事。任何地方寫得不太對勁,都會被審查者貼上標籤退回修改。

透過這些數據,本書第三章的統計分析指出:平均每戶旱作面積
與平均坡度最能夠預測一個原社是否遭到遷移。只要占用太多陡峭的
山坡地耕作,幾乎無可避免會被移走。至於對統治者展現友善(無論
是真心或虛情),並不能減少被移走的可能。

為何感覺被分化?

集團移住不只是換個地方居住,經常使原住民有遭到分化的感
覺。究其原委,很多地方的移住並非團出團進,而是分拆重組。第一
種情況是:原社分割為幾塊,分別移至不同地點。第二種情況是:關
係緊密的原社互相遠離。第三種情況是:關係疏遠甚至敵對的原社移
入同一聚落。關於原社分割情形,從附錄一的「原社沿革表」就可以
看得出來。但如何知道哪些原社之間關係緊密、哪些原社之間關係敵
對?《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提供完整訊息。如表1-3所示,第五編描
述各社沿革之後,緊接著描述「與他社之關係」。

為了方便說明,這裡以六個假想的原社為例。按照《高砂族調查
書》第五編體例,此六社的關係條列如下:

甲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乙社、丙
社往來親密。

乙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甲社、丙
社往來親密。

丙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甲社、乙
社、丁社往來親密。

丁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丙社、戊
社、己社往來親密。

戊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丁社、己
社往來親密。

己社
因同姓氏、血緣等因素,而保有親密關係之他社:與丁社、戊
社往來親密。

光看這些冗長的文字敘述,實在很難看出什麼圖像。其實,這是
極為珍貴的社會網絡資料,必須透過社會網絡分析方能有效解讀。以
上文字敘述可用一個6×6矩陣表達,如圖1-4左所示。甲社與乙社親密
往來,故交叉格為1。甲社與丁社沒有親密關係,故交叉格為0。依此
類推。將矩陣轉繪為圖後,六社的社會網絡結構一目了然(圖1-4
右)。[34]

圖1-4 社會網絡矩陣與社會網絡圖範例

顯而易見,甲、乙、丙構成一個小團體;丁、戊、己構成另一個
小團體;丙與丁的關係是串連兩個小團體的「橋梁」。若將甲移走,
第一個小團體可能會感到力量被削弱。但對整體結構破壞力更強的是
將丙或丁移走,兩個小團體的聯繫可能因此斷裂。本書第四章至第七
章依序重建1931年泰雅族、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布農族、排灣族與
魯凱族的社會網絡圖,並分析後續的集團移住如何擾動其網絡結構。
此外,排灣族與魯凱族原社間的敵對關係交織成網,因此第七章也將
重建與分析其敵對關係網絡圖。

這些資料可信嗎?有一種評估信度的方式是檢查雙方關係是否對
稱。例如,甲社駐在所職員記錄甲社與乙社關係親密,乙社駐在所職
員也記錄乙社與甲社關係親密,那麼這段經過雙方確認的關係,可信
度很高。假如乙社方面沒有記錄這段關係,單方面的關係是比較可疑
的。在社會網絡分析的術語中,由甲社提名乙社友好,是一段弧
(arc)。如果乙社也認可甲社友好,則具有互惠性(reciprocity)。
弧互惠性(arc reciprocity)可測量在所有弧當中,多少比率具有互惠
性。若數字為0.9,表示平均每10段弧中有9段是雙方認可的。

表1-4計算各族社會網絡的弧互惠性,皆在0.95以上。由此可見,
《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所列各社與他社之關係,超過95%與另一方
記載一致,因此可信度很高。除此之外,有些關於原社間關係的零星
報導也能佐證《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所載,將於本書第四章至第七
章的各論中補充。

表1-4 社會網絡資料信度評估

族 別 弧互惠性
泰雅族 0.964
賽德克族與太魯閣族 0.962
布農族 0.953
排灣族與魯凱族 0.977
資料來源:根據《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計算。

物理距離拉開,不一定等同「舊有勢力關係中斷」。人們還是可
以付出額外努力,藉以維繫舊有關係。只不過,每個人都只有二十四
小時,若得付出更多時間精力來維繫舊關係,可能會排擠到其他方
面。因此,舊關係有一定的機率弱化。另一方面,沒有交情的人移入
同一移住地之後,並非不能凝聚共同的部落意識。只不過,這不是水
到渠成的事情。對此,葉神保有相當傳神的報導:

這一期的遷徙帶給排灣人最大的困擾,就是把淵源不同的傳統
部落雜居在一起,致使新興社區各自擁護自己的頭目而角力,
影響社區和諧發展。[35]

具體情形將在本書第四章至第七章的各論中一一指明。

見樹又見林

至今,已有許多先行者為集團移住研究做出貢獻,其視角主要有
兩種。鉅觀取徑關注國家如何統治原住民,因此特別著墨於政策的背
景與形成過程,有如勾勒整片森林的輪廓。其中,胡曉俠與李文良的
論文特別值得一提。胡曉俠開集團移住研究風氣之先,將日本治臺五
十年「理蕃政策」與移住計畫整理得條理分明。[36]對於認識整個大
歷史而言,他的論文是非常好的起點。胡曉俠對歷史的四個分期:理
蕃初期(1895-1905)、威壓理蕃時期(1906-1914)、威撫理蕃時期
(1915-1930)、新理蕃政策(1931-1945),後來獲得許多人沿用。
[37]他於1996年夏天完成這份出色的碩士論文後,隨即入伍服役。遺

憾的是,他在軍營裡不明不白結束一生,再也沒有機會繼續做研究。
[38]這本碩士論文也成為他向世人告別之作。

李文良擁有突出的洞察力,經常一眼看穿流行觀點的盲點。過去
流行的歷史解釋總是將原住民視為日本人奪取山林資源的阻礙,而日
本人透過集團移住來移除阻礙。他指出:蕃地同時涉及拓殖、森林與
「理蕃」三種行政部門,相關政策都是經由三種部門折衝而成。統治
者並非具有單一意志的個人,其政策視各種意志的折衝結果而定,存
在多種可能。[39]本書第二章對目的論的批判,經常呼應李文良的洞
見。除了上述二人,近藤正己、松岡格的相關著作也採取鉅觀取徑。
[40]這類研究的重點並不在於考察各社實際發生的狀況。

另一方面,微觀取徑關注特定部落的地理環境或社會生活如何因
遷移而改變,彷彿描繪個別樹木的樣貌。前文提及的廖守臣之於泛泰
雅族群、葉神保之於排灣族大龜文群,皆為箇中代表。有些研究者在
考察各社情況之前,也會交代鉅觀的政策背景,如李敏慧、林澤富、
鄭安睎等人的碩士論文。[41]儘管如此,政策背景與部落遭遇總是各
講各的,兩個層次之間缺乏辯證。這類研究也未能察覺政策規劃與實
際發生的事情經常是不一致的。

本書則發展第三種取徑:可溝通鉅觀層次與微觀層次的中層視
角。我指出每個原社在地緣與社會網絡結構中的位置,並探討集團移
住的方式如何擾動這個結構。擾動情形包括:分割原社、分離關係親
密的原社、合併關係疏遠甚至敵對的原社。這好比是定位樹與樹之
間、樹與林之間的相對關係,使各社的遭遇能夠結構性地連結起來。
我也讓上層的政策規劃與基層的實際情況展開對話,避免歷史敘事流
於由構想推定結果,或者由結果逆推動機。

時間概念

本書的時間概念呼應小休厄爾(William Sewell Jr.)提倡的「事


件時間性」(eventful temporality)。1980年代獲得肯認的歷史社會
學雖試圖找回社會學遺失的時間概念,但小休厄爾批評當時流行的
「目的論時間性」(teleological tem-porality)與「實驗時間性」
(experimental temporality)有重大瑕疵。他提出〈三種時間性:邁
向一種事件性社會學〉,成為歷史社會學方法論最重要的文章之一。
[42]文中指出,很多社會理論帶有目的論色彩(如馬克思主義)。因
為社會科學家往往想要超越日常生活中的偶然與混亂,找出支配社會
整體的有效規律,於是傾向以普世的、永恆的進步法則來決定歷史進
程。在這種方向明確的唯一路徑上,歷史的終點早已命定。另一方
面,實驗時間性指涉Theda Skocpol倡導的比較歷史分析。此種方法將
幾個歷史案例(如法國、俄國、中國的革命)當成獨立試驗,透過比
較其變項的異同找出因果關係。

小休厄爾提倡第三種時間性——事件時間性,承認事件是推動歷
史的力量,並關注事件如何引發結構轉型。這種時間概念具有三大特
點,首先是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亦即稍後發生的事情受
到先前發生的事情影響。反觀實驗時間性,既已將事件視為各自獨立
的試驗,就不相容於路徑依賴。目的論通常也承認路徑依賴,但在另
兩個特點上就與事件時間性大相徑庭了。

第二,時間異質的因果關係(temporally heterogenous
causalities)。事件時間性主張:多數時間裡幾乎不變的社會結構,經
由事件而發生轉變,使歷史突然加速或轉向。如此,在不同歷史階段
中,主導歷史發展的因素有所不同。在這方面,目的論與實驗時間性
的因果關係都是縱貫古今,直到永遠。

第三,偶連性(contingency)。這個詞與「必然性」對立,指的
是「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因此一般口語慣稱為「偶然性」。
不過,這並非純屬機運(by chance alone),而是伴隨於
(contingent on)某些先行條件。為了避免與「純屬機運」混淆,學
術討論中常稱為「偶連性」。[43]目的論通常不否認表層的偶連性,
但否認這種局部偶發事件能夠影響全局。用小休厄爾的話來說:「因
果力量內在的方向性使此種局部變異必然只是表層的微小變動,不可
能對歷史進程造成長期影響。」[44]反之,事件時間性認為偶連事件
能夠影響全局,左右歷史路徑。因此,這是一種全局的偶連性
(global contingency)。

以遊戲來比喻,目的論像是過關斬將式的角色扮演遊戲;玩家參
與一連串的事件,體驗到遊戲世界改變。但是無論怎麼玩,關卡的順
序以及最終結局早已預設,無法改變。實驗時間性像是沙盒類遊戲
(sandbox game);玩家可以扮演任何角色、接受任何任務。但每次
任務都是獨立的,對下一次任務幾乎沒有影響,更不會改變遊戲世
界。事件時間性則像是多條路線、多種結局的遊戲;玩家每一次選擇
都受到上一次選擇的影響,並且影響後續路線與結局。[45]

本書立基於事件時間性,具體展現歷史的路徑依賴、時間異質因
果、全局偶連性等特性。這些概念與歷史學的傳統智慧其實相當接
近,但筆者很有意識地琢磨:偶連事件中的行動,如何在既定行事規
則或社會結構的約束下發生作用,轉變了行事規則或社會結構。剝開
龐雜的敘事細節(尤其是令人生畏的陌生社名)後,全書基本上都不
離這條主脈。

[1]葉神保,〈排灣族caqovoqovolj(內文)社群遷徙與族群關係的探
討〉(花蓮: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碩士論文,
2002),頁8。
[2]葉神保,〈排灣族caqovoqovolj(內文)社群遷徙與族群關係的探
討〉,頁2。
[3]蕭阿進女士(1911年生)、李秀蘭女士(1921年生)、謝明山先
生(1925年生)口述,葉神保採集、記錄。見:葉神保,〈排灣族
caqovoqovolj(內文)社群遷徙與族群關係的探討〉,頁258。
[4]見本書附錄一原社碼296的ケナジヤン社。
[5]關於「南蕃事件」可參閱:葉神保,〈日本時期排灣族「南蕃事
件」之研究〉(臺北:國立政治大學民族學系博士論文,2014)。另
有精簡版:葉神保,〈日本時期排灣族「南蕃事件」之研究〉,《臺
灣學研究》22(2018年4月),頁1-34。
[6]由Takaw Watan口述,見:康培德,《泰雅族msbtunux的美麗與哀
愁:頭角與奎輝部落KButa世系群家族史》(南投:國史館臺灣文獻
館;臺北:原住民族委員會,2009),頁134。
[7]林澤富,〈日治時期南投地區布農族的集團移住〉(臺南:國立成
功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1998),頁92。
[8]吉娃思巴萬、沈明仁、伊婉.貝林、詹素娥、吳永昌,《賽德克族
廬山部落史》(南投:國史館臺灣文獻館;臺北:國史館;新北:原
住民族委員會,2019),頁127。
[9]歷年度《高砂族授產年報》(1936年版至1943年版)都有同樣一
句話。這裡註記最後的1943年版: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編,《高砂族授
產年報》昭和十八年版(臺北:臺灣總督府警務局,1944),頁11。
[10]近藤正己著,林詩庭譯,《總力戰與臺灣:日本殖民地的崩潰
(上)》(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4),頁259-262。
[11]本書所稱「高山原住民」指原居於山岳地帶的原住民,過去稱為
「高山蕃」(〈理蕃政策大綱〉也這樣稱呼),不完全等於今日法定
「山地原住民」。有些高山原住民因集團移住或劃入普通行政區的緣
故,戰後歸為「平地原住民」。另一方面,有些法定「山地原住民」
並不住在山岳地帶,如蘭嶼原住民。
[12]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編,《高砂族授產年報》昭和十八年版,頁
11。
[13]竹澤誠一郎,〈蕃社移住集團の近況〉,《理蕃の友》(1938年
12月),頁2。
[14]矢內原忠雄,《帝國主義下の臺灣》(東京:岩波書店,
1929)。
[15]松岡格,《台湾原住民社会の地方化:マイノリティの20世紀》
(東京:研文出版,2012);松岡格著,周俊宇譯,《「蕃地」統治
與「山地」行政:臺灣原住民族社會的地方化》(臺北:臺大出版中
心,2018)。
[16]1911年版名稱為《臺灣蕃社戶口一覽》,編者為民政部蕃務本
署。後續版本名稱固定為《蕃社戶口》。1915、1917、1918年版由
民政部警察本暑編;1920年以後版本由警務局(理蕃課)編。出版年
皆滯後一年。
[17]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編,《高砂族調查書》第五編(臺北:
臺灣總督府警務局,1938)。
[18]《臺東縣史.布農族篇》頁53、《延平鄉志》頁137-138的錯誤
皆轉引自李敏慧的碩士論文,見:李敏慧,〈日治時期臺灣山地部落
的集團移住與社會重建——以卑南溪流域布農族為例〉(臺北:國立
臺灣師範大學地理學系碩士論文,1997),頁72;施添福纂修,《臺
東縣史.大事篇(上冊)》(臺東:臺東縣政府,2001),頁638;
黃應貴纂修,《臺東縣史.布農族篇》(臺東:臺東縣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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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on to have more than one of them. Alf: son of the Hrothmar who
killed Helgi’s grandfather, and [287]who was in turn later killed by
Helgi. Sigarsvoll (“Sigar’s Field”): cf. stanza 8 and note; the Sigar in
question may be the man who appears as Helgi’s messenger in
stanzas 36–39.

36. Sigar (“The Victorious”): cf. the foregoing note. [288]

39. Frekastein (“Wolf-Crag”): the name appears several times in the


Helgi lays applied to battlefields; cf. Helgakvitha Hundingsbana I, 46
and 55, and II, 18 and 24. Need: i.e., Alf deserves no credit for the
victory, which was due to the troll-woman’s magic. [289]

41. One or two editors ascribe this stanza to Hethin.

43. A few editions make the extraordinary blunder of ascribing this


speech to the dying Helgi. The point, of course, is that Hethin will
satisfy Svava’s vow by becoming famous as the slayer of Alf.
Rogheim (“Home of Battle”) and Rothulsfjoll (“Sun-Mountain”):
nowhere else mentioned; Hethin means simply that he will not come
back to Svava till he has won fame.

Prose. Regarding this extraordinary bit see the prose note at the end
of Helgakvitha Hundingsbana II. Gering thinks the reborn Helgi
Hjorvarthsson was Helgi Hundingsbane, while Svava, according to
the annotator himself, became Sigrun. The point seems to be simply
that there were so many Helgi stories current, and the hero died in
so many irreconcilable ways, that tradition had to have him born over
again, not once only but several times, to accommodate his many
deaths, and to avoid splitting him up into several Helgis. Needless to
say, the poems themselves know nothing of this rebirth, and we owe
the suggestion entirely to the annotator, who probably got it from
current tradition. [290]
[Contents]
HELGAKVITHA HUNDINGSBANA I
The First Lay of Helgi Hundingsbane
[Contents]

Introductory Note
The general subject of the Helgi lays is considered in the introduction
to Helgakvitha Hjorvarthssonar, and it is needless here to repeat the
statements there made. The first lay of Helgi Hundingsbane is
unquestionably one of the latest of the Eddic poems, and was
composed probably not earlier than the second quarter of the
eleventh century. It presents several unusual characteristics. For one
thing, it is among the few essentially narrative poems in the whole
collection, telling a consecutive story in verse, and, except for the
abusive dialogue between Sinfjotli and Gothmund, which clearly was
based on another and older poem, it does so with relatively little use
of dialogue. It is, in fact, a ballad, and in the main an exceedingly
vigorous one. The annotator, who added his prose narrative notes so
freely in the other Helgi poems, here found nothing to do. The
available evidence indicates that narrative verse was a relatively late
development in Old Norse poetry, and it is significant that most of the
poems which consist chiefly, not of dialogue, but of narrative
stanzas, such as the first Helgi Hundingsbane lay and the two Atli
lays, can safely be dated, on the basis of other evidence, after the
year 1000.

The first Helgi Hundingsbane lay is again differentiated from most of


the Eddic poems by the character of its language. It is full of those
verbal intricacies which were the delight of the Norse skalds, and
which made Snorri’s dictionary of poetic phrases an absolute
necessity. Many of these I have paraphrased in the translation; some
I have simplified or wholly avoided. A single line will serve to indicate
the character of this form of complex diction (stanza 56, line 4): “And
the horse of the giantess | raven’s-food had.” This means simply
that wolves (giantesses habitually rode on wolves) ate the bodies of
the dead.

Except for its intricacies of diction, and the possible loss of a stanza
here and there, the poem is comparatively simple. The story belongs
in all its essentials to the Helgi tradition, with the Volsung cycle
brought in only to the extent of making Helgi the son of Sigmund,
and in the introduction of Sinfjotli, son of Sigmund and his sister
Signy, in a passage which has [291]little or nothing to do with the
course of the narrative, and which looks like an expansion of a
passage from some older poem, perhaps from the “old Volsung lay”
to which the annotator of the second Helgi Hundingsbane lay refers
(prose after stanza 12). There are many proper names, some of
which betray the confusion caused by the blending of the two sets of
traditions; for example, Helgi appears indiscriminately as an Ylfing
(which presumably he was before the Volsung story became
involved) and as a Volsung. Granmar and his sons are called
Hniflungs (Nibelungen) in stanza 50, though they seem to have had
no connection with this race. The place names have aroused much
debate as to the localization of the action, but while some of them
probably reflect actual places, there is so much geographical
confusion, and such a profusion of names which are almost certainly
mythical, that it is hard to believe that the poet had any definite
locations in mind.

[Contents]

1. In olden days, | when eagles screamed,


And holy streams | from heaven’s crags fell,
Was Helgi then, | the hero-hearted,
Borghild’s son, | in Bralund born.

2. ’Twas night in the dwelling, | and Norns there


came,
Who shaped the life | of the lofty one;
They bade him most famed | of fighters all
And best of princes | ever to be.

[292]

3. Mightily wove they | the web of fate,


While Bralund’s towns | were trembling all;
And there the golden | threads they wove,
And in the moon’s hall | fast they made them.

4. East and west | the ends they hid,


In the middle the hero | should have his land;
And Neri’s kinswoman | northward cast
A chain, and bade it | firm ever to be.

5. Once sorrow had | the Ylfings’ son,


And grief the bride | who the loved one had borne.
* * * * * *
Quoth raven to raven, | on treetop resting,
Seeking for food, | “There is something I know.
[293]

6. “In mail-coat stands | the son of Sigmund,


A half-day old; | now day is here;
His eyes flash sharp | as the heroes’ are,
He is friend of the wolves; | full glad are we.”

7. The warrior throng | a ruler thought him,


Good times, they said, | mankind should see;
The king himself | from battle-press came,
To give the prince | a leek full proud.

8. Helgi he named him, | and Hringstathir gave


him,
Solfjoll, Snæfjoll, | and Sigarsvoll,
Hringstoth, Hotun, | and Himinvangar,
And a blood-snake bedecked | to Sinfjotli’s brother.

[294]

9. Mighty he grew | in the midst of his friends,


The fair-born elm, | in fortune’s glow;
To his comrades gold | he gladly gave,
The hero spared not | the blood-flecked hoard.

10. Short time for war | the chieftain waited,


When fifteen winters | old he was;
Hunding he slew, | the hardy wight
Who long had ruled | o’er lands and men.

11. Of Sigmund’s son | then next they sought


Hoard and rings, | the sons of Hunding;
They bade the prince | requital pay
For booty stolen | and father slain.

12. The prince let not | their prayers avail,


Nor gold for their dead | did the kinsmen get;
Waiting, he said, | was a mighty storm
Of lances gray | and Othin’s grimness.

13. The warriors forth | to the battle went,


The field they chose | at Logafjoll; [295]
Frothi’s peace | midst foes they broke,
Through the isle went hungrily | Vithrir’s hounds.

14. The king then sat, | when he had slain


Eyjolf and Alf, | ’neath the eagle-stone;
Hjorvarth and Hovarth, | Hunding’s sons,
The kin of the spear-wielder, | all had he killed.

15. Then glittered light | from Logafjoll,


And from the light | the flashes leaped;
. . . . . . . . | . . . . . . . .

16. . . . . . . . . | . . . . . . . .
High under helms | on heaven’s field;
Their byrnies all | with blood were red,
And from their spears | the sparks flew forth.

[296]

17. Early then | in wolf-wood asked


The mighty king | of the southern maid,
If with the hero | home would she
Come that night; | the weapons clashed.

18. Down from her horse | sprang Hogni’s


daughter,—
The shields were still,— | and spake to the hero:
“Other tasks | are ours, methinks,
Than drinking beer | with the breaker of rings.

19. “My father has pledged | his daughter fair


As bride to Granmar’s | son so grim;
But, Helgi, I | once Hothbrodd called
As fine a king | as the son of a cat.

[297]

20. “Yet the hero will come | a few nights hence,


. . . . . . . . | . . . . . . . .
Unless thou dost bid him | the battle-ground seek,
Or takest the maid | from the warrior mighty.”

Helgi spake:
21. “Fear him not, | though Isung he felled,
First must our courage | keen be tried,
Before unwilling | thou fare with the knave;
Weapons will clash, | if to death I come not.”

22. Messengers sent | the mighty one then,


By land and by sea, | a host to seek,
Store of wealth | of the water’s gleam,
And men to summon, | and sons of men.

23. “Bid them straightway | seek the ships,


And off Brandey | ready to be!”
There the chief waited | till thither were come
Men by hundreds | from Hethinsey.

[298]

24. Soon off Stafnsnes | stood the ships,


Fair they glided | and gay with gold;
Then Helgi spake | to Hjorleif asking:
“Hast thou counted | the gallant host?”

25. The young king answered | the other then:


“Long were it to tell | from Tronueyr
The long-stemmed ships | with warriors laden
That come from without | into Orvasund.

26. . . . . . . . . | . . . . . . . .
“There are hundreds twelve | of trusty men,
But in Hotun lies | the host of the king,
Greater by half; | I have hope of battle.”

27. The ship’s-tents soon | the chieftain struck,


And waked the throng | of warriors all; [299]
(The heroes the red | of dawn beheld;)
And on the masts | the gallant men
Made fast the sails | in Varinsfjord.

28. There was beat of oars | and clash of iron,


Shield smote shield | as the ships’-folk rowed;
Swiftly went | the warrior-laden
Fleet of the ruler | forth from the land.

29. So did it sound, | when together the sisters


Of Kolga struck | with the keels full long,
As if cliffs were broken | with beating surf,
. . . . . . . . | . . . . . . . .

30. Helgi bade higher | hoist the sails,


Nor did the ships’-folk | shun the waves,
Though dreadfully | did Ægir’s daughters
Seek the steeds | of the sea to sink.

31. But from above | did Sigrun brave


Aid the men | and all their faring; [300]
Mightily came | from the claws of Ron
The leader’s sea-beast | off Gnipalund.

32. At evening there | in Unavagar


Floated the fleet | bedecked full fair;
But they who saw | from Svarin’s hill,
Bitter at heart | the host beheld.

33. Then Gothmund asked, | goodly of birth,


. . . . . . . . | . . . . . . . .
“Who is the monarch | who guides the host,
And to the land | the warriors leads?”

34. Sinfjotli answered, | and up on an oar


Raised a shield all red | with golden rim; [301]
A sea-sentry was he, | skilled to speak,
And in words with princes | well to strive.

35. “Say tonight | when you feed the swine,


And send your bitches | to seek their swill,
That out of the East | have the Ylfings come,
Greedy for battle, | to Gnipalund.

36. “There will Hothbrodd | Helgi find,


In the midst of the fleet, | and flight he scorns;
Often has he | the eagles gorged,
Whilst thou at the quern | wert slave-girls kissing.”

Gothmund spake:
37. “Hero, the ancient | sayings heed,
And bring not lies | to the nobly born.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38. “Thou hast eaten | the entrails of wolves,


And of thy brothers | the slayer been;
Oft wounds to suck | thy cold mouth sought,
And loathed in rocky | dens didst lurk.”

[302]

Sinfjotli spake:

39. “A witch in Varin’s | isle thou wast,


A woman false, | and lies didst fashion;
Of the mail-clad heroes | thou wouldst have
No other, thou saidst, | save Sinfjotli only.

40. “A Valkyrie wast thou, | loathly witch,


Evil and base, | in Allfather’s home;
The warriors all | must ever fight,
Woman subtle, | for sake of thee.

41.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Nine did we | in Sogunes
Of wolf-cubs have; | I their father was.”
[303]

Gothmund spake:

42. “Thou didst not father | Fenrir’s-wolves,


Though older thou art | than all I know;
For they gelded thee | in Gnipalund,
The giant-women | at Thorsnes once.

43. “Under houses the stepson | of Siggeir lay,


Fain of the wolf’s cry | out in the woods;
Evil came then | all to thy hands,
When thy brothers’ | breasts thou didst redden,
Fame didst thou win | for foulest deeds.

44. “In Bravoll wast thou | Grani’s bride,


Golden-bitted | and ready to gallop;
I rode thee many | a mile, and down
Didst sink, thou giantess, | under the saddle.”

Sinfjotli spake:

45. “A brainless fellow | didst seem to be,


When once for Gollnir | goats didst milk, [304]
And another time | when as Imth’s daughter
In rags thou wentest; | wilt longer wrangle?”

Gothmund spake:
46. “Sooner would I | at Frekastein
Feed the ravens | with flesh of thine
Than send your bitches | to seek their swill,
Or feed the swine; | may the fiends take you!”

Helgi spake:

47. “Better, Sinfjotli, | thee ’twould beseem


Battle to give | and eagles to gladden,
Than vain and empty | words to utter,
Though ring-breakers oft | in speech do wrangle.

48. “Good I find not | the sons of Granmar,


But for heroes ’tis seemly | the truth to speak;
At Moinsheimar | proved the men
That hearts for the wielding | of swords they had.”

49. Mightily then | they made to run


Sviputh and Sveggjuth | to Solheimar; [305]
(By dewy dales | and chasms dark,
Mist’s horse shook | where the men went by;)
The king they found | at his courtyard gate,
And told him the foeman | fierce was come.

50. Forth stood Hothbrodd, | helmed for battle,


Watched the riding | of his warriors;
. . . . . . . . | . . . . . . . .
“Why are the Hniflungs | white with fear?”
Gothmund spake:

51. “Swift keels lie | hard by the land,


(Mast-ring harts | and mighty yards,
Wealth of shields | and well-planed oars;)
The king’s fair host, | the Ylfings haughty;
Fifteen bands | to land have fared,
But out in Sogn | are seven thousand.

[306]

52. “At anchor lying | off Gnipalund


Are fire-beasts black, | all fitted with gold;
There wait most | of the foeman’s men,
Nor will Helgi long | the battle delay.”

Hothbrodd spake:

53. “Bid the horses run | to the Reginthing,


Melnir and Mylnir | to Myrkwood now,
(And Sporvitnir | to Sparinsheith;)
Let no man seek | henceforth to sit
Who the flame of wounds | knows well to wield.

54. “Summon Hogni, | the sons of Hring,


Atli and Yngvi | and Alf the Old;
Glad they are | of battle ever;
Against the Volsungs | let us go.”
[307]

55. Swift as a storm | there smote together


The flashing blades | at Frekastein;
Ever was Helgi, | Hunding’s slayer,
First in the throng | where warriors fought;
(Fierce in battle, | slow to fly,
Hard the heart | of the hero was.)

56. From heaven there came | the maidens


helmed,—
The weapon-clang grew,— | who watched o’er the
king;
Spake Sigrun fair,— | the wound-givers flew,
And the horse of the giantess | raven’s-food had:

57. “Hail to thee, hero! | full happy with men,


Offspring of Yngvi, | shalt ever live,
For thou the fearless | foe hast slain
Who to many the dread | of death had brought.

[308]

58. “Warrior, well | for thyself hast won


Red rings bright | and the noble bride;
Both now, warrior, | thine shall be,
Hogni’s daughter | and Hringstathir,
Wealth and triumph; | the battle wanes.”

[290]

[Contents]

NOTES
[291]

1. The manuscript contains the superscription: “Here begins the lay


of Helgi Hundingsbane and h. (Hothbrodd?) The lay of the
Volsungs.” Eagles, etc.: the screaming of eagles and water pouring
from heaven were portents of the birth of a hero. Borghild:
Sigmund’s first wife; Bralund was her home, not Sigmund’s.

2. Norns: cf. Voluspo, 20 and note. Here it is the Norns who


[292]preside over Helgi’s early destiny, and not a Valkyrie, as in
Helgakvitha Hjorvarthssonar.

3. Line 2 is largely guesswork, the manuscript being obscure.


Moon’s hall: the sky.

4. East, etc.: the Norns give Helgi fame in the East, West, and North;
in the North his renown is particularly to endure. This suggests that
the poet was aware of the spread of the Helgi story over many lands.
Neri’s kinswoman: evidently one of the Norns, but nothing further is
known of Neri, and the word may not be a proper name at all.

5. The manuscript indicates no gap, but it looks as though something


had been lost after line 2. Ylfings’ son: Sigmund is evidently meant,
though calling him an Ylfing (cf. Hyndluljoth, 11 and note) is a
manifest error. Helgi, in the tradition as it came from Denmark, was
undoubtedly an Ylfing, and the poet, in order to combine the two
legends, has to treat the Ylfings and Volsungs as if they were the
same family. [293]

6. Sigmund: the chief link between the Helgi and Sigurth stories. He
was the son of Volsung, great-grandson of Othin. His children by his
first wife, Borghild, were Helgi and Hamund (belonging to the Helgi
cycle); his son by his second wife, Hjordis, was Sigurth. An
incestuous connection with his sister, Signy (cf. Wagner’s Siegmund
and Sieglinde) resulted in the birth of Sinfjotli (cf. Fra Dautha
Sinfjotla and note).

7. The king: Sigmund, who gives his son a symbol of the lands which
he bestows on him. Regarding the leek, cf. Voluspo, 4;
Guthrunarkvitha I, 17, and Sigrdrifumol, 7.

8. Hringstathir (“Ring-Stead”): quite possibly the historical Ringsted,


long a possession of the Danish kings, and thus a relic of the old
Helgi tradition. Hringstoth may be another form of the same name.
Solfjoll (“Sun-Mountain”) and Snæfjoll (“Snow-Mountain”) are
fictitious names. Regarding Sigarsvoll cf. Helgakvitha
Hjorvarthssonar, stanzas 8 and 35. Saxo mentions a Danish king
named Sigar, and the frequency with which the name appears in the
Helgi poems may be taken as a reminiscence of Denmark. Hotun
(“High Place”): possibly the village of Tune in Seeland. Himinvangar
(“Heaven’s Field”): an imaginary place. Blood-snake: a sword.
Sinfjotli: cf. note on stanza 6. [294]

9. Elm: a not uncommon word for “man.” Blood-flecked: i.e., won in


battle.

10. Fifteen: until early in the eleventh century a Norwegian or


Icelandic boy became “of age” at twelve, and Maurer cites this
passage as added proof of the poem’s lateness. Hunding: the
annotator (introductory prose to Helgakvitha Hundingsbana II) calls
him king of Hundland, which shows no great originality. Saxo
mentions a Hunding who was a Saxon king ruling in Jutland,
probably the origin of Helgi’s traditional foe.

12. Storm, etc.: war.

13. Logafjoll (“Flame-Mountain”): a mythical name. Frothi: [295]a:


traditional king of Denmark, whose peaceful reign was so famous
that “Frothi’s peace” became a by-word for peace of any kind.
Vithrir’s hounds: wolves; Vithrir is Othin, and his hounds are the
wolves Freki and Geri.

14. In this poem Helgi kills all the sons of Hunding, but in the poems
of the Sigurth cycle, and the prose notes attached thereto, Sigmund
and his father-in-law, Eylimi, are killed by Hunding’s sons, on whom
Sigurth subsequently takes vengeance (cf. Fra Dautha Sinfjotla and
Regïnsmol).

15. No gap indicated in the manuscript, but almost certainly


something has been lost mentioning more specifically the coming of
the Valkyries. The lightning which accompanies them suggests again
their identification with the clouds (cf. Helgakvitha Hjorvarthssonar,
28).

16. Some editions fill out the first line: “He saw there mighty maidens
riding.” The manuscript indicates line 4 as the beginning of a new
stanza. [296]

17. Wolf-wood: dark forest; the original word is not altogether clear.
Southern: this variety of Valkyrie, like the swan-maidens of the
Völundarkvitha, was clearly regarded as of southern (i.e., German)
origin. Here again there is a confusion of traditions; the Valkyries of
the Voluspo were as essentially Norse as any part of the older
mythology. I doubt if a poet much earlier than the author of the first
Helgi Hundingsbane lay would have made his Sigrun, daughter of
Hogni, a Valkyrie. It is to be noted that the same compl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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