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之后中国学术文化的思想瓶颈_戴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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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d.
200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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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题‚就是人要意识到自己的有限性‚所以环境问题 神学最根本的东西中也应该有解构中心的东西‚当
被引入神学讨论的时候‚其实是跟他们讨论人自身 然‚解构的是人对上帝的理解而不是把上帝消解掉。
的问题一样‚把一个单一判断的主体变成一个道德 这方面张华做过很多研究。
判断的主体群。重建一种关于主体的界定‚我觉得
伦理从来就有两个不同的层面:价值理想和行为规
范。现在人们讨论比较多的还是后一个层面‚就是 九十年代之后中国学术文化的思想瓶颈
人应该和自然保持一个更和谐的关系‚这是非常正
确的‚但是和人文学术、神学家能介入的角度有不
戴锦华 (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教授、博士生导师 )
同‚所以‚有时候会有些困惑‚就是人文学者都在谈
一个非常技术化的问题‚这和人文学术传统的立场
有些微妙差异。我觉得也许人文学术和神学一样‚ 谈到 8
0、9
0年代的转变‚之间的落差是很大的。
最根本的立场就是和现实之间保持一个批判的张 记得 8
0年代去出席乐黛云老师的会‚当时在座的很
力。故而批判的角度在任何状况下都是无法消除 多都是年轻学者‚充满了动力‚充满了野心和欲望‚
的‚哪怕是在一个很理想的现实‚它一定还会从批判 追随在乐老师的比较文学大旗之下。其实‚那时我
的角度保持距离‚如果没有这个‚也就没有人文学 们都处于不同的学科或者不同的状态‚但因为我们
术‚也就没有神学。所以乐观一点讲‚也许只要给人 对比较文学、对世界、对中国学术、对中国人文的那
文学术一个余地、一个空间‚它确实有可能进行自我 种共同的想象‚而走到一起。所以‚我觉得要警惕‚
调节。我们有时候会担心一个比较理想的人文学术 不要因为我们年长了几岁说法就不同‚当年我们很
的环境、思想状态一旦丧失之后‚后面可能是一种比 年轻说法就是另外一个样。
较可怕的处境‚这也是人文学术批判使命的一部分。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潮起就有潮落‚我
其实‚很多的学术变化有可能会给人文学术的思考 觉得不用太担心。我想起加州大学一个电影学教授
提供另外一个环境‚虽然环境不同‚但基本的东西还 来电影学院讲学时说的一句话‚近二十年来我一直
是在。 在认同这句话‚他说 “我们读书的时候反抗反动的
说到从基督教义阐发出生态神学‚应该看到‚西 教授‚我们教书的时候反抗反动的学生 ”。我在北
方有很多说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似是而非的‚包括 大的课堂上就这么讲‚我说我不怕得罪你们。可能
像任何一个最新的命题都能从传统中找到足够的支 那个教授和我都有自恋之嫌。其实我们会看到‚在
撑‚包括像可以从上帝创世找到现在的生态主义的 一个充满了变动和希望的年代‚就会充分打开人文
立场。比如‚他可以说人是管理万物的‚这自然不 社会科学的一个有想象力、原创力的空间‚这时就会
错‚但又会说跟上帝比起来‚所有的人都和生物一样 有一代思想者出现。今天好像就不是这样。鲍德里
是受造物。这些说辞都毫无意义。我自己比较喜欢 1
亚说‚96
8年法国学生上街的时候‚他们是在挥舞
的一种西方的神学家‚他们从来不把西方文明中的 着现代大学的尸体‚他们想维护一种人文精神或者
灾难性的东西看成是基督教文明的例外‚恰好他们 现代大学的真意‚其实那个时候大学已经死亡了。
觉得这就是基督教文明必然的结果。基督教文明可 1
我自己作了一个类比的说法‚98
9年我们挥舞的是
以对自身有很多批判‚包括生态、现代性、奥斯维辛 一个死婴‚人文精神的、知识分子的一个死婴‚或者
等等‚他们觉得这和整个基督教文明史是同步的。 说想象的胎儿‚因为在中国它没有真正地存在过‚也
这些神学家是比较有勇气的‚敢于正视自身文明的 未曾出生。这是我想到的另一句话。当然‚对此我
问题。谈生态问题‚如果说西方传统里面有足够的 们依旧可以保持质疑‚在什么意义上死亡了‚在什么
印证现在生态主义者思考的东西‚那么‚这就和生态 意义上它曾经生存‚或者说它的精神到底是什么。
批评的基本立场相冲突‚因为生态主义如果说是解 此类问题‚如果要和今天的现实保持一种张力的话‚
构人的中心的话‚那么人在讨论这些问题时应该有 张力到底在哪里?
一个解构自己的中心‚这和现在的西方人文学术是 回到关于生态批评的议题。就是如果我们站在
相关联的。任何一种真正的思想‚都有一种解中心 这样一个位置上‚那么它要倾覆的是不是整个人文
的味道‚如果把解中心的东西变成证明自我中心的 主义传统?如果不颠覆人文主义传统的话‚那么所
东西‚应当是很荒唐的。基督教神学也一样‚基督教 有现代逻辑所派生出来的一切政治事件、社会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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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制度‚一定得要延续你所抵抗和批判的东西。 在我非常不完备的西方史知识当中‚我觉得我
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东西都倾覆掉的话‚我们还怎 们现在的精神氛围很像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欧洲的知
样谈大学或者人文知识分子的位置、角色、功能?这 识状态、社会状态。那以后大概有一百多年的沉寂‚
是比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显现出的困境更严重 但是所谓一百多年的沉寂当中‚还是出现了影响我
的困境‚今天我们好像走到这里了。是不是在不同 们这一代人的勃兰兑斯、丹纳等等。一些人在作着
的年代这种困境以不同形式存在着? 好像更大的思考‚或者是与社会性的思考不太相关
我记得艾柯在一本书里有一段引文‚这段引文 的非常学科化的工作。但是只要这些工作有意义‚
谁看上去都觉得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学者在批判大众 最后使在这些工作内部衍生了一些更有力量的东
文化‚就是讲怎么用浮华的表面、用泡沫勾引人们的 西。这是一个具体的忧虑‚我们应该有一个具体的
欲望。但这却是中世纪一个神学家写的声讨性的文 自觉‚现在我们遭遇到这样一种时代。
章‚是他对当时开始使用彩色圣像、开始装饰教堂这 在8
0年代‚构造了 6
0年代大震荡的学者基本
样的东西作出的反馈。这和我们现在批判和诅咒大 0世纪末‚欧洲的大学者基本上也走
上都辞世了。2
众文化所用的遣词造句都是一样的‚我们其实同样 完了。这又加剧了所谓的思想瓶颈状态‚引伸出很
被这个困境所构造‚以后我们就丧失了历史的纵深 0年代的学科化‚钱是问题也不是问
多重要问题。9
感。所以说‚不是基督教神学的亘古不变‚对我们来 题‚
我们的工作不可能脱离支持而存在。但是问题
说‚怎么在今天这种扁平化的现实面前‚在当我们批 在于‚我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就是知识的有机性。
判的同时获得历史的纵深‚这样才能再思考我们可 知识分子的有机性是什么?有机性的丧失是一个清
能获得的今天的位置。 楚的全球化的问题。今天‚任何一个大学‚即使有很
现在都在谈全球化‚全球化对我来说比较具体 强的社会责任感‚你的工作只是为了生存或者学科
的意义就是冷战终结‚苏东解体。如果把这个东西 内的生产‚虽然仍有因素与社会有关联、参与社会建
稍稍抽离一点‚今天看起来已经比较清楚‚这种失败 构‚但是这些东西与我们无关。做大众文化研究‚是
以后‚事实上它造成了以往乌托邦式想象的被审判。 希望在对象意义上发生一种相关性‚后来我发现对
但是如果同时我们回到曼海姆的说法的话‚就是如 象也未必能帮助你建立这种相关性。于是我选择去
果没有一个上升的阶级---处在上升之中的阶级‚ 生态环保组织做志愿者‚与社会组织产生一种关联‚
不是既得利益的阶级‚而是处于批判、反抗和上升之 达到聊以自慰的效果。环境保护的困境是相对形而
中的阶级---来预示着一种社会变化的话‚也就不 下的‚形而上的是一以贯之的对现代性的思考。欧
可能有一种乌托邦进入到社会‚比如说文化知识思 洲在今天是一个高扬环保主义旗帜的核心‚而欧洲
考或者对未来的思考。所以夸张一点说‚冷战终结 的环保主义与处于发展中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利益存
以后‚人类或者说是人文学科随之进入了一个思想 在多重矛盾。现在全世界的粮食危机与要求环保、
瓶颈的状态。因为没有一个继续打开的空间。这 要求使用生物燃料有太直接的关系‚这样的多重矛
时‚批判就变成为了批判而批判‚甚至是为了满足人 盾我们没办法直面和回答。
文学者自身的想象或功能需求‚为了保持这种本分 8
0年代的学者谈问题可以引小说、引戏剧‚可
而去批判。可是‚这种批判并没有朝向未来打开的 以知道当时的文化有机状况和人们对于人文主义的
空间‚没有一种相对于今天现实的主流的全球性的 共享。现在全然不是。面对我们认为的 “反动的学
逻辑的 a
lt
ern
ati
ve‚这里我故意不加 s
‚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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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a
ti
ves始 生 ”‚我们全然不清楚喂养他们的养料‚在我们完全
终是有的‚可是当你没有这种 a
lt
ern
ati
ve时‚所有的 没办法介入和发言的时候‚我们又在什么意义上说
批判就丧失了它现实介入的力度。故而‚这种瓶颈 他们是 “反动的 ”、而我们的知识是 “非反动的 ”或者
状态‚这种别样出路的消失‚其实包括批判者也内在 是批判性的?我觉得这些具体问题是我们通常所说
地否定这种 a
lt
ern
ati
ve。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真切 9
0年代一系列问题背后的问题。
的现实的状态‚这种状态可能不是一代人能够终结
责任编辑:王敏
或打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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