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卷 第 4 期 齐 鲁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Vol. 30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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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 8 月 Journal of Qilu Normal University Aug. 2015

重读达达主义：艺术的困惑

管朴学
（山东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摘要：达达主义是 20 世纪初期在欧洲风靡一时的现代主义艺术思潮。受巴枯宁无政府主义哲学思想的
影响，达达主义产生之初就具有明显的社会批判色彩，它否定传统的道德观念和美学观念，用荒诞、不合逻
辑的思维否定现实存在的一切，充满了浓厚的虚无主义色彩。达达主义的目的不在于创造，而在于破坏和挑战，
这种观念为现代拼贴艺术所继承，推进了西欧前卫艺术思潮的发展。
关键词：达达主义；社会危机；虚无主义；困惑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2095 - 4735（2015）04 - 0115- 04

一 的概念，西方社会在文艺复兴之后就进入了现代。
“达达派是一种令我同情的虚无主义。它是 19 世纪中叶以后的资本主义工业社会迅猛发展，
逃离一种心理状态的方式——回避人们的直接环 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产生在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同
境影响，或是过去的传统影响，从陈词滥调中挣 时也深深的变革了人们的思维方式。20 世纪初期，
[1]
脱出来，获取自由。” 艺术的作用是什么，这 欧洲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先后进入垄断资本主义
个问题前代哲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进行了讨论。莫 阶段，大机器生产的优越性深深的动摇了人类作
言在 2013 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感言时谈到“文 为“自然立法者”的地位，快节奏的社会变化加
学的最大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极具东方 重了人类的忧患意识，人性逐渐异化。从文艺复
特色的诡辩思维，可为我们提供一条认识艺术的 兴时期既已确定的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平衡关
方式，文学如此，美术也不例外，它们追求的正 系开始失衡；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逐渐暴露，文
是一种“不用之用”的功效。这种思维模式帮助 艺复兴时期构架的道德标准、审美标准开始扭曲、
我们重新认识达达主义的虚无特色，解读它否定 崩溃。极具个人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哲学思想得到
一切的深层内涵，达达主义正是用否定外在一切 发展，而这种思潮在活跃人们思想的同时也引起
规范为表象，来追求人性的绝对自由。杜桑提到 了混乱。在这种复杂、丰富的时代思想背景下，
“绘画，服务于心灵”，“达达主义，是逃离一 现代主义艺术思潮应运而生。
种心理状态的方式”。东西方哲学之妙，不谋而合。 二
在西方人的思维意识中根本就没有“近代” 达达主义产生于 1915—1916 年，正是第一

收稿日期：2015-06-06
作者简介：管朴学（1968—），女，山东潍坊人，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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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世界大战战火纷飞的年代。这场空前的世界性 种建立在虚无主义基础之上的艺术体系在发展中
大战，让整个欧洲陷入了恐惧的噩梦中。它不仅 必然极其脆弱。
“消灭逻辑，消灭技艺，消灭考古，
摧毁了人们相对稳定的物质生活基础，也摧毁了 消灭未来”，他们不断地攻击社会，并不在意是
人们对真理、道德的精神信仰。在混乱与幻灭中， 否被公众认可，用各种玩世不恭、嘲讽甚至是破
达达主义在一个保持中立、没有硝烟的国度诞生 坏性行为与资产阶级社会秩序划清界限。但是这
了。达达主义最初是以一种文学思潮的身份登上 种否定过去，现在，未来的思想很快不合时宜。
历史舞台的，作家是颠覆传统价值观念最活跃的 这也是“一战”结束后，达达主义在巴黎为青年
群体，他们近乎疯狂地反对现有的社会秩序，又 人所痛恨的原因所在。
何尝不是饱受战争的创伤。随着其中所包含的“新 三
的美学语言体系”在西欧各国的广泛传播，现代 在西方，一种新的艺术语言体系的形成是建
主义艺术流派逐渐采用达达主义的艺术表现形 立在批判否定前代艺术表现形式的基础之上的。
式，艺术上的达达主义继而产生。消灭技艺，消 因此，要了解达达主义，我们应该将其作为艺术
灭考古，消灭未来成为达达主义的宣言。 史的片段去研究。西方艺术史整体脉络是批判地
其实在西方哲学体系中，注重个性的“主体 向前发展的，达达主义也不例外。达达主义是“一
论”发展到极端，就是个人在达到极度张扬个性 战”中厌倦战争、怀疑现存社会价值的年轻人在
意识的高峰时同时也会产生一种虚无感。高速发 瑞士形成的一个现代主义艺术流派。他们在反抗
展的工业社会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发生打碎了传 和嘲讽社会的同时，否定一切，带有浓厚的虚无
统的社会文明体系以及传统的道德标准。达达主 主义情绪，他们想与传统决裂，信奉破环就是创
义在产生之初就以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哲学为信 造的信条。达达主义者希望通过否定一切，批判
条，否定传统文明，否定政府，否定理性，否定 一切的手段发现真正的现实。但是，现代艺术是
一切……。在快速发展的社会模式中，现代人显 顺着塞尚建立的极端崇尚学术性和个性表现的精
得局促不安，悲观失望，恒定的判断标准失衡。 英路线发展而来的，艺术家只是追求玩味纯形式。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现代人的精神和心理受到极 表面上看，现代艺术突破了古典主义的束缚，解
大的冲击和挑战。哲学上，尼采已经宣布“上帝 放了艺术家的个性。但实质上现代艺术离普通大
已死”，而达达主义思潮的风靡就是对“艺术已死” 众越来越远，视觉艺术与公众的共同语言消失了。
的宣扬。在此之前，曾经有过形形色色地各种艺 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代主义已经失去了古典艺术
术流派运动。后印象主义、野兽主义、立体主义、 的精神积淀，用简单的“审美艺术”来命名现代
未来主义，它们都在不同程度上表明了自己反传 艺术已经显得不再合适。这既是达达主义在发展
统的立场。而达达主义不仅反传统，还将这种反 过程中出现的弊病与困境，同时也是现代艺术其
传统行为强烈而彻底地推向了极端，他们的宗旨 他流派所碰到的共性问题。这表明了现代主义艺
是不相信一切，反对一切，毁灭一切，各种荒诞 术在现实生活中的无能为力，而达达主义在宣言
与怪异混合。 中全盘否定一切文明传统的态度正好映证了现代
达达主义的倡导者查拉在为达达主义下定义 主义的这种无力。
时说：“自由：达达，达达，达达，这是忍耐不 现代主义的审美观念与普通公众的趣味越来
住的痛苦的嚎叫，这是各种束缚，矛盾，荒诞的 越远，这是不争的事实。达达主义者希望缩短和
[2]
东西和不合逻辑的事物的交织：这就是生命。” 大众的距离，希望以批判的观念重新审视传统，
这种对艺术的态度正好符合了现代人在快速发展 力图从反主流文化形式中解脱出来。他们竭尽全
的工业社会中的恐惧与矛盾的审美口味。因而达 力混淆艺术与非艺术的区别，混淆艺术与生活的
达主义在“一战”后迅速蔓延到整个欧美。但这 区别。他们希望艺术能在更广泛的层面上深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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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生活，从而实现艺术存在的真正意义。查拉 有名的现成品代表作，他用小便池这一生活之物
曾经这样写过：“艺术不是生活最完美的表达， 来嘲讽艺术传统，同时也愚弄与嘲讽了欣赏者们，
艺术并不像人们喜欢认为的那样具有完美而普遍 小便池都能堂而皇之的以艺术的名义进入展厅，
的价值，生活要有趣的多。达达以微妙和不道义 还有什么不能成为艺术品呢？他这样解释道：
“作
[3]
的方法将艺术纳入日常生活。” 这种回归大众， 品是否来自动手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新的
回归现实的真诚是毋庸置疑的，但实际上他们对 思想提供给这件东西。有了新的思想，这件东西
艺术的理解和他们的社会抱负之间是充满了矛盾 原有的作用就消失了。”1919 年杜桑创作了《带
的。他们希望以艺术介入现实，但现实的回应往 胡子的蒙娜丽莎》，杜桑在艺术表现形式的探索
往并非来源于他们的艺术。这种情况下，作为一 上向古典艺术大师发起了挑战，在挑战的同时也
种前卫艺术思潮，达达主义在继承与创新的问题 嘲讽了古典大师的艺术语言传统。不过从以后的
上没有实质性突破，因而破坏而非创造成为达达 西方艺术史看，西方的静态雕塑也曾利用过达达
主义的目的，这尤其表现在对待古典绘画的态度 主义的玩世不恭，用生活用品或工业半成品拼贴
上。在这方面用“恶搞艺术”来评价达达主义也 或组合成艺术。虽然在形式上回归大众，回归现
许并不过分。 实了，但与真正的审美还是相去甚远。
四 “艺术家天生是缪斯女神叛逆的儿子”，现
杜桑是达达主义艺术流派中重要的一员。达 代主义作为一种观念艺术，很多流派在发展到一
达主义“破坏”这一特征在他的艺术探索中体现 定阶段必然会产生新的语言规则。就如同立体主
得相当明显。相对于欧洲达达主义运动成员们无 义由“分析阶段”过渡到“综合阶段”。建立在
理性的“破坏”社会来说，杜桑更显得冷静而富 虚无主义基础之上的达达主义对艺术家们并没有
于理性。在众多的艺术家试图从画布上折腾革命 太强的吸引力。战争带来的杀戮与混乱造就了达
时，他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绘画。正如他本人所 达主义，它是在大众心绪被战争极度败坏下的一
说“我拒绝接受任何现成的东西，我怀疑一切， 种非理性宣泄。但是随着战争的平息，达达主义
[4]
我就不得不去做以前从来没有存在的东西”。 者们也渐渐平息，达达的意义也渐渐成为过去。
他声称真正的艺术是大脑的艺术，艺术作品需要 而且，在达达最初成立的时候，成员们并不是有
欣赏者的主动思考与参与，在互动过程中实现艺 着统一的号令，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是因为
术作品自身的价值。绘画不是视觉的艺术，它应 个体的力量在对抗庞大的传统时太微弱才使得他
重新为精神服务。杜桑对观念的兴趣促使他选择 们联合起来。在达达的后期，内部意见的分歧使
现成品来代替架上绘画，从而消解了绘画的形式 得达达主义成员之间互相攻击，最终导致了达达
与制作过程。 的分裂。20 世纪 20 年代，许多艺术家脱离达达
通过杜桑的作品，我们可以更深入的了解达 主义追随布雷顿走向了超现实主义，进行“新的
达。1912 年，杜桑创作了《下楼梯的裸女》准备 革命”。1923 年，巴黎塞纳河畔一批大学生将写
参加立体主义的展览。结果却事与愿违，杜桑想 有“达达主义”的纸人扔进河中，象征“达达主
运用走动的裸女的方式来背叛传统的裸女或站立 义已死”。希望从艺术观念上否定一切的达达主
或平躺的动作形式，结果其表现形式被认为是迎 义为现代主义其他艺术流派的发展扫清了思想上
合未来主义者们所推崇的运动精神，因此在展览 的“法执”障碍。但建立在虚无主义和否定主义
中被拒绝。这次拒绝并没有使得杜桑沮丧，而是 观念基础上的达达主义却陷入“我执”的极端，
促使他更深入的反思，从而创作了许多更为彻底 最终被抛弃。虚无主义造就了达达主义，也同时
的颠覆性的作品。1917 年，杜桑将《泉》这件作 摧毁了达达主义。杜桑有一段话说得非常深刻有
品送到美国“独立艺术家展览”，这也是杜桑最 力：“达达派的空白力对人们颇有益处。它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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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要忘记你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白板 二战之后，一些西方艺术家开始重新探讨
一块。通常，画家总是承认自己有自己前进的路 达达主义的价值，并将达达主义最具代表性的
标。他便是从一个路标向另一个路标发展。这样 破坏和挑战这一手段作为审美对象，力求从丑
一来，他实际上成了路标的奴隶——即便是当代 中发现创造美的合理因素。这给我们提供了一
[5]
路标。” 达达主义正如杜桑说的，把虚无当做 个信号，达达主义所反抗的那一系列社会规范
了自己的路标，不停歇地释放和消耗自身，最终 对人性的束缚丝毫没有减弱。审美意识的回流
被压死在自己建造的神坛上。 说明：艺术家现在依然面临人性“物化”的困局。
达达主义面临的其实是所有现代艺术流派的 可见，杜桑的“绘画服务于心灵”，依然面临
共同问题，只不过达达主义更具代表性。它在疯 严峻的现实考验。
狂而又荒谬地破坏与对抗时，也明确了许多现代
艺术运动发展面临的东西。首先要处理继承与创 参考文献：
新的问题，这种创新一方面体现在技法上，一方 [1] 华天雪 . 达达派 [M]. 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
面体现在观念上。达达主义无休止地反形式、反 [2] 邵大箴 . 西方现代美术思潮 [M]. 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
材料、反意识形态。而达达主义的困局也在于用 1992.
崭新的技法与观念埋葬了传统的同时埋葬了自己 [3] 马永建 . 现代艺术 20 讲 [M].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
前进的道路。其次是要处理好艺术家与公众的关 版社，2005.
系。绘画要服务于画家的心灵，这一点不容置疑。 [4] 王瑞云 . 通过杜尚 [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可是现代艺术领域添加了公众这一群体，脱离公 2004.
众审美知识范畴的纯精英审美意识，最终也会成 [5] [法]] 皮埃尔・卡巴纳 . 杜尚访谈录 [M]. 王端云 , 译 . 桂林：
为该艺术流派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Rereading Dada：the Confusion of Art

Guan Puxue
(School of Fine Arts, Shandong University of Arts, Jinan 250014, China)

Abstract: Dada is a modernist movement of art which is popular in Europe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It affected by the Bakunin
anarchist philosophy. Dadaists was born with a clear social critique color, and it denies the traditional moral values and aesthetic
concepts and negates everything that exists in reality with absurd，illogical thinking. Dada is filled with a strong nihilism color.
Dada is not intends to create，but destroy and defiance.The concept is inherited by a modern collage，and it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estern European avant-garde movement in art.
Key words: Dada；Social Crisis；Nihilism；Confusion
（责任编辑：张 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