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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_西方学者对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_许二斌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_西方学者对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_许二斌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_西方学者对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_许二斌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
———西方学者对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
许 二 斌
中世纪晚期至近代早期欧洲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 , 是世界历史上具有划时代
意义的重大事件 , 也是一个久盛不衰的学术热点问题 。长期以来 , 国内外一代又一代学者 ,
从经济发展 、制度创新 、人口运动 、思想解放甚至宗教观念等不同角度 , 对这种社会转型的原
因或动力提出了种种解说 。然而 , 军事领域的发展在欧洲社会由传统向现代嬗变过程中的
作用 , 却是研究比较薄弱的地方 。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传统的军事史与普通历史学之间
存在的鸿沟 。传统军事史的目的是纯军事性的 , 即从以往的战争中总结出一些固定的规律
来 , 以便有效地指导未来的战争 ;
而普通历史学家往往不相信军事方面的小小变化能对整个
社会产生重大影响 。 不过 , 从 20 世纪 50 年代起 , 有一个领域的研究 , 成功地弥合了军事史
与普通历史学之间的鸿沟 , 从而彻底改变了这一状况 。 这个领域便是关于近代早期欧洲军
事革命的研究 。
“军事革命”这个概念一经英国学者迈克尔·罗伯茨(Michael Roberts)提出 , 很快便成为
西方研究近代早期史和军事史的学者频繁使用的一个术语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从军事变
革角度分析社会转型的巨大学术价值 , 纷纷加入到对军事革命的研究中来 , 他们就军事革命
的发生时间 、原因及影响等展开了异常激烈的争论 , 从而大大加深和丰富了对欧洲社会转型
问题的研究 。然而 , 对于这样一个在西方学术界讨论得非常热烈的重要问题 , 在我国至今还
极少有人注意 。 本文试图对近半个世纪以来西方学者关于军事革命的研究做一个回顾和介
绍 , 希望对我国学者在这方面的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
1955 年 1 月 ,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迈克尔·罗伯茨担任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现代史讲座
教授 , 并做了题为《1560 —1660 年的军事革命》的就职报告 。 罗伯茨在这篇报告中指出 , 16
世纪末到 17 世纪初 , 为了解决步兵火力不连贯的问题 , 拿骚的莫里斯(M aurice)亲王和瑞典
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夫(Gustav Adolf)在古罗马军事思想家的启发下采用了“齐射”战术 : 将
史 学 理 论 研 究 137
① 迈克尔·罗伯茨 :
《1560 — 1660 年的军事革命》(M ichael Robert s , “ The M ilit ary Revolution , 1560 -1660”), 载克里
佛德·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C .J .Rogers ed ., The Mi lit ary Revolut ion Debate), 西方观点出版社 1995 年
版 , 第 13 页 。
② 乔治·克拉克 :
《17 世纪的战争与社会》(George Clark , War and Society in the Seven teenth Cent ury), 剑桥大学出
版社 1958 年版 。
③ 杰弗里·帕 克 :
《军事革命 :军事改革与西 方的兴起 , 1500 — 1800 年》 (Geof frey Parker, The Mi li tary Revolut ion .
Mi li tary Innovat ion and t he R ise of t he West , 1500 — 1800), 剑桥大学出版社 1988 年版 , 第 2 页 。
④ 杰弗里·帕克 :
《“ 军事革命 , 1560 — 1660 年” ——— 一个神 话 ?》(Geof f rey Parker, “ The M ilit ary Revolut ion , 1560 —
1660” ——— A M yt h ?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43 — 45 页 。
⑤ 迈克尔·达菲 :
《1500 — 1800 年的军 事革命 与国家》(M ichael D uffy ed ., The Mi lit ary Revol ution and the S tate ,
1500 — 1800), 埃克塞特大学出版社 1980 年版 。
138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
① 西蒙·亚当斯(Simon Adams):
《战术或政治 ? “ 军事革命” 与哈布斯堡的霸权 , 1525 — 1648 年》(“ Tactics or Poli tics
? `The M ilit ary Revolut ion' and the Hapsburg Hegemony , 1525 — 1648”), 载约翰·林恩主编 :
《战争的工具》(John A .Lynn
ed ., The Tools of War), 伊利诺依大学出版社 1990 年版 。
② 约翰·林恩 :
《新型工事与军队增长 :
法国的例子》(Joh n A .Lynn , “ T he Trace It alienne and the G row th of Armies :
The French Case”),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169 — 189 页 。
③ 杰里 米·布 莱 克 :
《 军 事 革 命 ? 1550 - 1800 年 军 事 变 革与 欧 洲 社 会》 (Jeremy Black , Mi li tary Revolut ion ?
Mi li tary Change and Europea n Societ y , 1550 — 1800), 麦克米伦出版公司 1996 年版 。
④ 克里佛德·罗杰斯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前言 。
⑤ 弗兰克·塔里特 :
《近代早期欧洲的战争与社会 , 1495 — 1715 年》(Frank Tallet t , War and Society i n Ear ly Modern
E urope , 1495 —1715 ), 劳特里奇出版社 1992 年版 。
140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
① 布雷恩·道宁 :
《 军事 革命 与政 治 变革 :近代 早期 欧洲 民 主与 专 制的 起 源》 (Brain M .Dow ning , The Mi lit ary
Revolut ion and Poli tica l Change :Origi ns of Democracy and Autocracy in Ear ly Moder n Europe), 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 1992
年版 。
② 罗杰斯 :
《百年战争中的军事革命》(C .J .Rogers , “ The M ili tary Revolutions of the Hundred W ar”), 载 罗杰斯主
编: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77 页 。
③ 布鲁斯·波特 :
《战争与国家的兴起》(Bruce Porter , War and t he R ise of t he S tate), 自由出版社 1994 年版 。
④ 库克 :
《摩洛哥的百年战争 :
火药与近代早期穆斯林世界的军事革命》(W .F .Cook , The Hundred Year s War f or
Morocco .Gunpow der an d the Mil itary Revol ut ion i n the Ear ly Modern Musli m Wor ld), 西方观点出版社 1994 年版 。
⑤ 约翰·林恩 :
《重新计算法国军队的增长 , 1610 — 1175 年》(John Lynn , “ Recalculati ng French A rmy G row th D uring
the G rand Siecle, 1610 — 1715”),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117 — 147 页 。
⑥ 《16 世纪的军事革命》(D .Eltis , The Mil itary Revol ut ion i n S i xteent h — Cent ury), 伦敦 1995 年版 。
埃尔提斯:
⑦ C.
斯铎 思 、H .
斯高特:
《1600 — 1800 年的 军 事革 命与 欧 洲贵 族》 (C .St orrs and H .M .Scot t , “ The M ili tary
Revolut ion and the European N obility , 1600 — 1800”), 《历史上的战争》(War i n Hi story)1996 年第 3 期 。
史 学 理 论 研 究 141
综观这半个世纪以来有关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 , 学者们几乎在每一方面都提出了截然
不同 、甚至完全相反的解释或理解 。各种观点的相互碰撞 , 不仅是推动军事革命研究不断深
入的动力源泉 , 而且也是这个领域能够吸引众多学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西方学者在对军事
① 伯特·霍尔 :
《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武器与 战争》(Bert S .Hall , Weapons and War f are in Renaissance E urope), 约
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 1997 年版 , 第 216 — 221 页 。
② 托马斯·阿诺德 :
《16 世纪欧 洲的 战争 :革命 与复兴》(Thomas F .A rnold , War i n S i xt eenth — Cent ury Europe :
Revolut ion and Renaissance), 载杰里米·布莱克主编《1453 — 1815 年的 欧洲战争》(Jeremy Black ed., European War f are ,
1453 — 1815), 麦克米伦出版公司 1999 年版 。
③ 罗纳尔德·阿斯齐 :
《三十 年战争时 代的战争 , 1598 — 1648 年》(Ronald A sch , “ W arfare in the Thirt y Years War,
1598 -1648”), 载杰里米·布莱克主编《1453 — 1815 年的欧洲战争》 , 第 68 页 。
④ 彼得·威尔逊 :
《1450 — 1815 年欧洲的战争》(Pet er Wilson , “ Eu ropean Warfare , 1450 — 1815”), 载杰里米·布莱克
主编 :
《近代早期世界的战争》(Jeremy Black ed ., War i n the Early Modern Worl d), 伦敦 1999 年版 , 第 178 — 179 页 。
⑤ 这本书 , 笔 者 只 从 英 特 网 上 看 到 它 的 英 文 介 绍 。 英 文 书 名 为 :A ncient Regime Warf are and the Mi lit ary
Revolut ion — a S t udy (Vorstellung des Projekt es im A MG_Bulletin Heft 5 , 05/ 2000 , S .18 :
)。
⑥ M.
克诺克 斯 、威 廉 姆森·莫里 :
《军 事革 命的 动 力学 , 1300 — 2050 年》 (M .K nox and Willamson M urray , The
Dynami cs of Mi li tary Revol ution , 1300 — 2050 ), 哈佛大学出版社 2001 年版 。
142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
革命问题的研究中所涉及的争论有许多 。择其要者论述如下 :
第一 , 关于军队规模扩大原因的争论 。
近代早期欧洲武装力量在规模上的成倍增长 , 是学者们公认的事实 。 但是 , 在军队规模
何以发生急剧膨胀的问题上 , 几乎每位研究者都提出了一种独特的解释 。因为军队规模膨
胀是军事革命的一个核心内容 , 所以关于军队膨胀原因的争论 , 实质上也是关于军事革命发
生原因的争论 。 在这个问题上 , 罗伯茨的观点是 , 三十年战争期间交战各方采取的更加野心
勃勃的战略导致了欧洲军队规模的扩大 , 而这种战略出现的前提条件是 16 世纪末到 17 世
纪初的战术改革 。所以在他眼中 , 战术改革是军事革命发生的根本原因 。① 帕克在分析欧
洲军队规模扩大的原因时 , 把注意力转向了军事技术 ———新型防御工事的推广 。他在 1976
年的文章中的说法是 , 这种新型防御工事在抵御炮火和步兵进攻方面的能力 , 使围攻战成为
近代早期欧洲首要的战争形式 , 围攻新型工事对人力的需求推动了欧洲军队规模的扩大 。
由于受到一些批评 , 帕克在 1988 年的专著里转而强调新工事对驻守军队的需求在欧洲军队
规模膨胀中的作用 。
后来 , 大卫·帕罗特 、西蒙·亚当斯及约翰·林恩等人对罗伯茨和帕克专注于军事战术或
技术的做法进行了批评 , 并各自提出了对军队规模扩大的解释 。 帕罗特在 1985 年的文章中
认为 , 欧洲各国军队规模的扩大 , 一方面是由于三十年战争造成的外部政治环境的压力 ;
另
一方面 , 当时欧洲各国的行政和财政系统还不能动员足够的资源来供应庞大的军队 , 军队不
得不依靠暴力向所在领土上的居民征收财物来供养自己 , 这一制度反过来又推动了军队规
模的进一步扩大 , 因为规模较大的军队更具备迫使居民按要求交纳财物的威力 。② 这就为
军事革命原因的分析增添了新的因素 :
政治和后勤 。亚当斯在 1990 年的文章中是从政治和
战略角度分析军队膨胀原因的 。林恩对 17 世纪法国军队膨胀提出的解释是 , 法国经济和人
口的增长为军队扩充规模提供了可能性 , 波旁王朝的野心和外交上的孤立是推动法国军队
膨胀的直接动力 。③ 然而 , 在伯特·霍尔看来 , 帕罗特等人基于政治环境 、战略 、后勤等因素
的解释仍是不够的 。 他在 1997 年的著作中提出了战争伤亡率和劳动阶级生活水准的问题 。
除上述几种观点外 , 对于近代早期欧洲军队规模扩大的原因还有许多说法 。 到目前为
止 , 这方面的争论还在继续进行 , 以后可能还会有其它说法出现 。 笔者以为 , 霍尔在这个问
题上表现出来的“综合论”的主张是很有启发性的 。尽管 15 、16 世纪经济 、人口的发展和三
十年战争的政治环境等因素是欧洲军队规模膨胀的重要条件 , 但军事技术创新和战术变革
的作用是绝对不可低估的 。
第二 , 关于军事革命发生时间的争论 。
这方面的争论与上述第一方面的争论是密切相关的 , 因为对不同变革因素的强调往往
导致对军事革命发生时间的不同界定 。 罗伯茨认为战术改革是军事革命的原因 , 所以他把
① 罗伯茨 :
《1560 -1660 年的军事革命》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18 页 。
② 大卫·帕罗特 :《三十年战争中的战略与战术:
“军事革命”》(David A .Parrot t , “ St rat egy and Tactics in the Thirty
Years W ar :The `M ilitary Revolution'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240 — 241 页 。
③ 约翰·林恩 :
《新型工事与军队增长 :
法国的例子》 , 载罗杰斯主编: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188 页 。
史 学 理 论 研 究 143
① 帕克 :
《“军事革命 , 1560 — 1660” ——— 一个神话 ?》 , 载罗杰斯主编: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38 页 。
② 罗杰斯 :
《百年战争中的军事革命》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56 、76 页 。
③ 布莱克 :
《一场军事革命 ? 对 1660 — 1792 年的透视》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96 页 。
④ 霍尔 :
《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武器与战争》 , 第 210 页 。
⑤ 罗伯茨 :
《1560 — 1660 年的军事革命》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14 — 29 页 。
144 军事变革与社会转型
西方学者对军事革命问题的研究 , 以及在军事革命框架下进行的如火如荼的争论 , 在取
得累累硕果的同时 , 留下了广阔的思考空间 。 这些研究的影响已经越出了近代早期史和军
事史的范围 , 具有多重学术价值 。
第一 , 为理解转型时期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 加深了我们对欧洲行
政体系官僚化 、近代国家形成 、西方的崛起以及转型时期许多其它历史现象的认识 , 从而大
大推进了对欧洲社会转型问题的学术探索 。 比如 , 在欧洲为什么能在近代以后逐渐取得全
球性优势地位的问题上 , 以往的研究总是围绕着生产力发展 、资本主义兴起 、产权制度革新 、
人口运动 、文艺复兴 、宗教改革 、新航路开辟 、海外贸易 、殖民掠夺等一些老问题打转 , 而帕克
从军事革命角度对西方兴起做出的解释 , 犹如当头棒喝 , 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因为他揭
示了一个显而易见 、却往往被人们忽视的道理 :
西方列强之所以能征服一个又一个高度文明
的民族 , 最直接的原因是它们在陆地和海上的作战能力占据了越来越明显的优势 。
第二 , 使军事史的解释价值引起了整个历史学界的注意 , 革命性地改变了军事史的性
质 。 无论在我国还是在西方 , 过去人们研究军事史几乎都是抱着纯军事性的目的 , 很少有人
把军事史与社会发展联系起来 。 所以 , 研究军事史的通常都是军人或有过军事经历的人 。
① 帕克 :
《军事革命 :
军事改革与西方的兴起 , 1500 — 1800 年》 , 第 12 页 。
② 阿诺德 :
《防 御工 事 与 军事 革 命 :1530 — 1630 年 贡 扎噶 的 经 历》 (Thomas F .A rnold , “ Fort ifications and t he
M i lit ary Revolut ion :The G onzaga Experi ence, 1530 — 1630”),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201 — 226 页 。
史 学 理 论 研 究 145
① 查理·提 利 :
《强 制 、资 本 与 990 — 1990 年 的欧 洲 国家》 (C harles Tilly , Coercion , Cap ita l , and the European
St ate , 990 -1990), 布莱克维尔出版社 1990 年版 , 第 191 页 。
② 帕克 :
《关于〈军事革命〉一书的辩护》 , 载罗杰斯主编 :
《关于军事革命的论争》 , 第 337 页 。
③ 帕克是英国皇家历史学会和西班牙皇家历史学会的成员 。笔者在英特网上访问 Google 搜索引擎的 分类检索网
页时 , 当进入到历史学家这一页后 , 发现其所列的十几位历 史学家中就 包括杰弗 里·帕克 。 这也从一 个侧面反 映出帕克
在西方(至少在英语国家)史学界的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