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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别让我走》中的跨媒介音乐叙事
⊙胡敏婕 顾梅珑［江南大学， 江苏 无锡 214100］

摘 要：石黑一雄的小说《别让我走》借凯茜的回忆揭开了克隆人必然捐献的命运，
并提升到对整体人类生命的意
义和价值的思考上。与小说同名的歌曲贯穿其中，
文本利用音乐媒介的特征使音乐与小说主题在精神底蕴上保持
一致，
音乐的在场赋予了作品更深刻的意蕴。本文尝试从跨媒介视角出发研究小说中独特的音乐叙事特征。
关键词：石黑一雄 《别让我走》 跨媒介 音乐叙事

1996 年，克隆羊多莉在英国诞生，石黑一雄借助这则生物科技进步的新闻获得了写作素材，在 20 世纪
90 年代末创作了以克隆人为描写对象的小说《别让我走》。值得一提的是，酷爱音乐的石黑一雄在小说中
设置了同名歌曲《别让我走》，伴随着歌曲忧伤的旋律和凯茜的回忆叙述，克隆人必然捐献走向终结的命运
被揭开。
一
在文学研究中， “音乐化”是一个模糊的词。德国艺术理论家维尔纳·沃尔夫认为，文学中参照或模仿
了音乐，音乐成为文本意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便可以称为音乐化。作品中出现的音乐和文学大致可以区分
为三种可能的模式：音乐和文学的混合形式、文学呈现在音乐中、音乐出现在文学中。根据沃尔夫的理论，
石黑一雄的小说《别让我走》具有明显的音乐化特色。小说名来自一首带有爵士风格的流行乐曲，这首曲
子贯穿小说始末，曲词曲风暗示了人物的命运与选择，深化了小说主题，将音乐与文学紧紧融合、渗透在一
起。它的歌词如下：
darling，hold me，hold me，hold me/ 亲爱的抱我
and never never never let me go/ 永远不要让我走
darling，kiss me，kiss me，kiss me/ 亲爱的亲我
and never never never let me go/ 永远不要让我走
lock my heart throw away the key/ 紧锁我的心门丢掉钥匙
fill my love with ecstasy/ 用狂喜填满我的爱
bind my heart with your warm embrace/ 用你温暖的怀抱绑住我的心
and tell me no one would ever take my place/ 告诉我没有人可以代替我
darling，tell me，tell me，tell me/ 亲爱的告诉我
you’ll never never never…… / 你永远不会……
这首看似与爱情有关的歌曲，在凯茜眼里却不是这样。朱迪·布里奇沃特的专辑《天黑之后》是凯茜最
珍贵的藏品，其中她最喜欢的是《别让我走》。从黑尔舍姆到工作岗位，这首歌一直陪伴着她，贯穿着凯茜的
生命。凯茜在歌声中想象“一个女人被告知不能生育孩子，而她一生中又真的、真的非常想要孩子。接着发
生了一个奇迹， 她竟然生了一个孩子，她紧紧地抱住了孩子，一边踱来踱去一边唱着：宝贝，别让我走……”①
凯茜在孩童时期就被告知不能生育，但她还是幻想着能有自己的孩子，幻想着与已被告知的既定的看护、捐
献不同的人生。克隆人仅仅是为了满足医疗科学的需要而存在，是随时可被替代的。 “告诉我没有人可以
代替我”是凯茜追求自我、渴望变成独特的个体的呼喊。歌词重复着“别让我走”，诉说着不愿离去的请求，
暗合凯茜不甘就此死亡的愿望，与小说结局凯茜“朝不管哪个我该去的地方疾驰而去”② 相呼应。磁带对凯
茜来说是“在子虚乌有中制造的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可以带着我们自己的恐惧和渴望独自前往的地方”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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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STERPIECES REVIEW
《名作欣赏》2024 年第 20 期
凯茜一遍遍在无人之时听《别让我走》，自得其乐，
在独属于她的小世界中幻想着未来。
然而几个月后，磁带不见了。磁带的丢失暗示
着凯茜想象中不能生育的母亲抱着孩子的奇迹并
不会发生，生活也并不能如凯茜所愿发生改变，她
注定向着捐献后死亡的命运走去。对自我的追求
与既定的命运之间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冲突，正如石
黑一雄一贯将巨大的情感埋藏在平静的文字叙述
中的叙事风格，石黑一雄将凯茜强烈的情感化在忧
伤的歌声中，无奈又充满希望。石黑一雄用忧伤的
音乐为小说增添了悲剧色彩，表达了主人公对生命
的留恋，在一遍遍“别让我走”的无声呼唤中、在科
技外壳的包裹下，表达了作者对未来独特生命体及
其命运的深深担忧。
二 魂，他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只有捐献器官。夫人深
跨媒介写作指一种媒介欲超越自身的表现性
或局限，而追求另一种媒介所具有的表达长处或美
学特色。于小说而言，这种跨媒介可以表现为跨媒
介叙事， “跨越、超出自身作品及其构成媒介的本性
或强项，去创造出本非自身所长而是他种文艺作品
④
或他种媒介特质的叙事形式” 。在各种文学体裁中，
诗歌的音乐性常被特别强调。人们普遍认为音乐元
素如声音、旋律和节奏在抒情诗中具有重要作用。⑤
然而小说并不与音乐绝缘。西方小说发展到19世纪
出现了对小说音乐化的实验热潮，原本属于音乐的术
语，如重复、 对位、复调等在众多实践作家笔下与文学
结合变化出新的文学形式。福斯特运用贝多芬《第
五交响曲》的三部曲结构模式展现了《最漫长的旅程》
中主人公的人生历程；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
夫》被誉为19世纪最典型的“音乐小说”；米兰·昆德
拉在《小说的艺术》中从节奏、结构、主题呈现等角度
阐释了自己作品的音乐化特征。借助音乐，小说往往
开辟了更为开阔的阐释空间。在《别让我走》中，石
黑一雄将克隆人悲惨的生命呼号扩展到了对人类
整体生命价值的深深思索中。
石黑一雄在 2006 年接受日本《文学界》采访时
表示，黑尔舍姆是“人类的孩童时代的隐喻”，相比
权力的规训，石黑一雄更强调监管者们用谎言保护
了克隆人孩子的童年。凯茜常常怀念黑尔舍姆主
楼外面的小径、有鸭子的池塘、有雾的早晨，在描述
黑尔舍姆的生活时她多用轻松愉悦的语气，和朋友
们学习知识、艺术，举办各种有趣的活动，度过了相
对轻松的童年。在某一层面，石黑一雄想要表达的
是对回不去的童年的深深怀念，这也是音乐《别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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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反复吟唱的另一层意思。
在小说中，作为监护人的夫人看到凯茜听着
歌曲抱着枕头跳舞，非但没有惩罚私藏违禁物的凯
茜，反而热泪盈眶。
“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紧闭
双眼，胸前怀抱着那个仁慈的旧世界，一个她的内
心知道无法挽留的世界，而她正抱着这个世界恳求
着：千万别丢下她。……我看到你，这让我的心都碎
”⑥ 在黑尔舍姆，许多时候你被人如何看待，你如
了。
何受人喜欢或尊重，取决于你“创造”得多棒 ⑦，这
是创立者为了证明克隆人和人类一样拥有灵魂而创
设的理念。然而，人类对克隆人天生的生理恐惧以
及对拥有优良基因的克隆人会替代人类的担忧使黑
尔舍姆失去了投资人的支持，从而退出了历史舞台。
黑尔舍姆不复存在，没有人在乎克隆人是否拥有灵
知克隆人的命运，极大限度地庇护着黑尔舍姆的孩
子们的童年，为他们编织了一个童年的美梦。文学利
用音乐的综合能力以触发视觉图像 ⑧，通过不同的想
象，不同听者可以看到不同的图景。石黑一雄用音乐
和文学结合的方式，通过凯茜和夫人对同一首歌曲的
不同想象，从两个方面表达了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如
果说凯茜听《别让我走》产生的想象表达的是独特生
命体对生命的留恋，那夫人的想象则赋予了死亡主题
以生的希望。监管者在对音乐的共鸣中褪去了规训
的外壳，暴露出充满同情的柔软的内心。石黑一雄没
有将笔墨放在道德批判上，而是借克隆人这个特定的
群体将思维发散到全体人类的命运上，蕴含着石黑一
雄对全体人类命运的关怀之心。
三
《别让我走》这首乐曲除了反复吟唱不愿离去
的生命，呼唤人类对独特生命个体的关怀之外，还
呈现出对爱的渴望。磁带在小说中多次出现，是凯
茜、露丝、汤米三人友谊的载体。磁带丢失后，露丝
发动同学们帮忙寻找，并买了一盒新的磁带送给凯
茜。再次找到磁带是在失落之角诺福克，汤米为凯
茜买下它，弥补了在黑尔舍姆没有找到它的遗憾。
在不会有奇迹发生的生活中，找到磁带足以成为生
命中的幸运。磁带更加重要的意义是帮助凯茜回
忆学校生活以及和露丝、汤米的友谊。“这主要也是
一桩怀旧的事情……它让我回想起那个下午在诺
福克的点点滴滴以及我们在黑尔舍姆的日子。”⑨
专卖嬉皮士东西的商店、卖战争勋章和沙漠中士
兵照片的商店、装密纹唱片和盒式磁带的大纸板
箱……石黑一雄将磁带藏在具有怀旧特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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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发现石黑一雄试图从过去的美好中汲取生命 ⑤⑧ 〔德〕沃尔纳·沃尔夫：
《小说的音乐化：媒介间性
力量的意图。 的理论与历史研究》，李雪梅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
在全身心投入小说创作之前，石黑一雄最大的 社 2022 年版，第 7 页，第 85 页。
爱好是音乐，他梦想成为莱纳德·科恩那样的歌手。
他曾背着吉他到美国寻找音乐梦，在寄出的小样都 参考文献：
石沉大海后，他才意识到他的才华不在音乐。但石 [1] 石黑一雄 . 别让我走 [M]. 朱弃疾译 . 南京：译林出版
黑一雄从来没有忘记音乐，他利用音乐媒介的特征 社，2011.
使音乐与小说在精神底蕴上保持一致。
《别让我走》 [2] 沃尔纳·沃尔夫 . 小说的音乐化：媒介间性的理论与
的演唱者简·孟海特声音细腻、温柔，与石黑一雄内 历史研究[M].李雪梅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敛含蓄的写作风格一致，歌曲舒缓、忧伤，带有浓浓 2022.
的感伤情调，与小说基调一致。克隆人在一定时间 [3] 米歇尔·福柯 . 规训与惩罚 [M]. 杨远缨，刘北成译 . 北
内必然离去的命运伴随着歌曲忧伤的旋律被揭开， 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别让我走”更是“我想留下”
。小说结尾凯茜与即 [4] 龙迪勇.“出位之思”与跨媒介叙事[J].文艺理论研究，
将终结的汤米告别，开车到田边，
“朝不管哪个我该 2019（5）.
⑩
去的地方疾驰而去” ，她在知道既定的悲剧命运后 [5] 梅丽 . 现代小说的“音乐化”——以石黑一雄作品
依旧没有放弃生命，因为她听过的歌、与朋友的友 为例 [J]. 外国文学研究，2016（8）.
谊、关于黑尔舍姆美好的回忆是谁也夺不走的，是那
些宝贵的体验组成了她的存在。演唱者简·孟海特
在采访中说，这是一首伤感却充满希望的歌。
《别让
我走》也正是一个伤感却充满希望的故事。我们虽
然决定不了命运，但可以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
生命也许是有限的，但我们拥有的生活、获得的友
情、体验到的爱是无限的、永恒的。
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自五岁随家人移民英
国以来，一直在西方文化中成长，文化交流碰撞之
中东方人的身份常给他一种无家之感，这也让他以
一种审视的眼光去观察周围的世界，思考人类的普
遍生存状态。文学和音乐都是人类交流情感的方
式，酷爱音乐的石黑一雄将这两种媒介结合，跨出
文学媒介去追求音乐媒介的美学特征和叙事效果。
石黑一雄对生命普遍意义和共同价值的探寻在歌
曲《别让我走》中得到了更好的展示。通过凯茜和
夫人对歌曲产生的不同想象将音乐移入文本之中，
音乐的在场赋予了作品主题更深刻的意蕴。歌曲 基金项目：本 文系 2022 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
贯穿在小说之中，承载着凯茜、露丝、汤米三人的友 一般项目《跨界视域下的石黑一雄小说诗学
谊，表达了主人公作为独特生命体对生命的留恋， 研究》（项目号：22YJA752006）
、2023 年江苏
给予死亡小说以生的希望。 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项目号：
KYCX23_2537）
《石黑一雄跨媒介音乐叙事
研究》的部分研究成果
①②③⑥⑦⑨⑩ 〔英〕石黑一雄：
《别让我走》，朱去疾 作   者：胡敏婕，江南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64页，第264页，第67页，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顾梅珑，博士，江南大学
第 250 页，第 15 页，第 159 页，第 264 页。 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

④ 龙迪勇：
《“出位之思”与跨媒介叙事》，
《文艺理论研 界文学。

究》2019 第 5 期。 编   辑：杜碧媛 E-mail ：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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