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卷第 5 期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Vol.27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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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 10 月 Journal of Puya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Oct.2014

《鳄鱼手记》的叙事学分析
秦 蔚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摘 要：邱妙津的《鳄鱼手记》是同性恋小说的代表作品，这部作品在台湾女同性恋的书写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邱妙津作
为同性恋者而进行同性恋书写，以伤狂暴乱的文字展示了作者的亲身体验，她的《鳄鱼手记》采取了男性的叙事视角，显示出悲
剧的叙事风格，实现了同性恋者强烈的自我认同。
关键词：《鳄鱼手记》；女同性恋；叙事视角；叙事策略；叙事风格
中图分类号： I20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161 （2014 ）05-0098-03

邱妙津是第一位以女同性恋者的身份进行同性
恋小说书写的作家， 对同性恋身份的伪装到勇敢的
揭示，对同性恋身份的困扰焦虑到自我认同，并且最
终以自杀而了结生命，她的人生历程颇具传奇色彩。
邱妙津的“同志”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自身经
验的投射， 她的同志小说也反映了台湾解严初期知
识分子对同性恋的哲理化思考。
身为女同性恋者的邱妙津驾驭“同性恋”题材可
谓得心应手。尽管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提出
“作者已死”的著名观点，强调读者解读文本时不需
受到作者的影响， 但我们仍然不能否认作者的创作
背景在分析文本中起着关键的作用。 邱妙津于 1991
年出版她的第一部小说集《鬼的狂欢》，序言中她就
暗示了自身为同性恋性取向困扰的处境；1994 年发
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鳄鱼手记》，被认为是作者大
学期间的真实境遇；1995 年， 邱妙津在巴黎留学期
间自杀身亡，留下心理自传小说《蒙马特遗书》和几
个短篇。《鳄鱼手记》以叙述者“拉子”为故事主线，讲
述了女同性恋者拉子与学姐水伶、 男同性恋者梦生
和楚狂、 徘徊于双性恋之间的吞吞和至柔以及拉子
和双性恋者小凡四组爱欲纠葛、痛苦混乱的故事。其
中拉子是一个极具“同志悲情”的角色，自诩“长得奇
丑无比，脾气又古怪，相处久了会觉得像某种怪物”
（73）
。 拉子对学姐水伶的热切追求一直保持着冷淡默
然甚至是逃避的态度， 直至惊觉自己对水伶的爱意
已深入骨髓， 下定决心迎上去时， 却遭遇水伶的背
收稿日期：2014-06-25
作者简介：秦蔚（1989- ），女，江苏徐州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叛。因为渴望相濡以沫的温暖，拉子特别关注已有未
婚夫的小凡，却无法忍受小凡的双性恋倾向，最终无
奈退出。 吞吞和至柔有过一段纯粹、 默契的同性之
爱，她们心有灵犀的相处、天衣无缝的配合令拉子羡
慕赞赏，却也免不了离散的命运：二人各自游离在数
个男性伴侣之间，只能以形同陌路收场。至于梦生与
楚狂这两个疯狂的男同性恋者， 楚狂无法忍受梦生
的浪荡习性，竟精神分裂以致持刀刺伤爱者，拉子对
此却有深刻而强烈的男性认同。
一、叙事视角
邱妙津运用男性认同，建构了一个属于 T （即女
同性恋中的男角）的主体叙述者的位置。拉子不断地
追求纯粹绝对之爱，她自暴自弃、自嘲自讽，以社会
畸零人自居，叙事呈现出强烈的男性主体立场，其女
同性爱欲因此又成了不可能之爱——
—这也是 《鳄鱼
手记》 最为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文本中有女同性恋
吗？ 纵观全文，拉子、梦生、楚狂三人组成“无性化共
荣圈”，《鳄鱼手记》在叙述策略上，体现了作者极力
扭转或颠覆传统伦理的异性恋模式， 也企图翻转台
湾同志文化中复制异性恋中心霸权的现象。
《鳄鱼手记》中的拉子是以一种全新双性的气质
出现的文学形象。 小说中的 T 有一种男性的阳刚立
[1]
场，同时也展现了一种女人的温柔，她们在异性恋为
主流的社会夹缝中生存， 不能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在
一起，同时还要接受世俗伦理的谴责和束缚。 《鳄鱼
手记》中的拉子绝对是以男性的姿态出场，自己的性

— 98 —
别意识强烈且高度确定。 其男性认同既表现为对待
水伶、小凡的强势主动态度和对待吞吞、至柔时所表
现出的宽厚大度、善解人意等兄长气质，同时也表现
出她的男性沙文主义。拉子对水伶是爱恨交织，她不
顾水伶的情感体验， 强制性地将水伶推入异性文化
世界，因为拉子相信只有在传统异性恋文化圈子里，
水 伶 才 可 以 获 得 幸 福 ；但 是 当 她 发 现 水 伶 投 入 “他
人”的怀抱，而他人是与自己性别相同的“她”时，却
又心有不甘，因为她不是败给了异性恋文化。这些表
现出拉子对异性恋文化传统的屈服和恐惧。 邱妙津
笔下的拉子因为爱而推开，因为恨而靠近，这种矛盾
狂躁的心理显而易见。“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拉子意识
到强制将水伶推向‘正常’生活的自以为是，同性恋
关系对于水伶并非一种‘不幸’，从而争取挽回自己
的爱情； 另外一方面也是出于所认同的男性的竞争
意识和占有式的自尊心， 所体现的恰是男性霸权心
理”[2]。
《鳄鱼手记》里拉子的身上呈现出强烈的分裂状
态。她强大的男性自我认同，代表了她对传统异性恋
的反抗和对自己幸福的勇敢追求， 但同时她又是女
人，她面对的敌人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在同性恋与
异性恋决斗中她要与男人去竞争女人， 在拉拉圈的
内部她又要和同性女人去竞争婆（女同性恋中的女
角），同时对于婆而言她们身上所具有的恋爱性别取
向的不稳定性更让她产生了焦虑，所以“T”注定是一
个矛盾的载体。对于异性恋传统的恐惧和认同，使得
拉子不得不站在男性的角度上处理自身情感， 克制
欲望而关注所爱， 把爱而不能而又欲罢不能的复杂
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拉子形象具有强烈的自传色
彩，也展现出作者内心深处无法自拔的挣扎。
二、叙事策略
《鳄鱼手记》有两条叙事线索，一条是拉子内心
独白式的对四组痛心纠结的恋情进行叙述， 另一条
则是以鳄鱼的口吻进行自嘲戏谑， 而鳄鱼段落在文
本中的穿插出现，并无“时序性”可循。事实上，《鳄鱼
手记》整个故事采用的是倒叙手法，整个叙事框架与
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 都遵循一定的时间轴有序罗
列。 唯独“鳄鱼”似乎以断章残篇的方式跳跃在文本
之间而自成另一个文本， 所以读者对鳄鱼的印象都
是拼贴而成的，并且鳄鱼意象的鲜明和行径的怪异，
也造成了主要文本意旨的断裂。
小说中容纳了 10 个鳄鱼的生活片断，在文本中
出现的顺序是：第二手记第 5 篇《中国时报》刊登鳄
鱼绝迹的文章， 第二手记第 8 篇鳄鱼买衣服引发不
同阶层的不同态度， 第三手记第 l 篇鳄鱼梦见参加
出游派对， 第三手记第 4 篇鳄鱼在家边吃罐头边看
电视新闻中专家对鳄鱼的评论， 第三手记第 7 篇鳄
鱼在面包店与顾客对话并说出喜欢吃泡芙， 第四手
记第 2 篇鳄鱼阅读写给暗恋对象的信件， 第五手记
第 4 篇鳄鱼化名惹内参加鳄鱼俱乐部并偶遇化名贾
曼的鳄鱼，第六手记第 1 篇鳄鱼的日常生活纪实，第
七手记第 8 篇鳄鱼俱乐部事件后社会大众与政府对
鳄鱼的态度，第八手记第 9 篇鳄鱼自杀录影带。前后
总共 10 个鳄鱼篇章，不但和主要文本不连贯，而且
这 10 个篇章本身也没有一条完整的叙事时间轴，无
疑采用的是“拼贴”手法。
鳄鱼段落表面上与小说情节无关， 实际上鳄鱼
与女同性恋者为文本互涉。小说中运用暗示、隐喻手
法，将鳄鱼与同性恋的意象准确无误地对应起来，比
如“鳄鱼是一种很像鱼的人，不是很像人的鱼”，“变
得疏远报纸和新闻节目，以免被认为和鳄鱼有关，因
为民意调查中心说鳄鱼混进这个族群最多”[1](61)。 通
过鳄鱼被发现、关注，到被追寻、诱捕和迫害，直至最
后的自焚， 恰恰预示着同性恋文化公开后所面临的
社会舆论的猛烈抨击和围剿。 小说中的鳄鱼被塑造
成活泼可爱的卡通形象，它喜欢吃泡芙、参加派对、
看电视、点歌、参加有奖竞猜活动，不喜欢被排斥在
人群之外和穿透不过气的紧身衣掩饰自己。总之，它
希望像“人类”一样与人正常交往，享受现代生活的
各种权利。然而它引发了媒体疯狂的围追堵截，只能
东躲西藏，最后留下遗言自焚。
显然，鳄鱼和拉子代表同性恋文化的两面：卡通
鳄鱼形象象征同性恋在外部世界的遭遇， 拉子则反
映同性恋在现实困境中的深层心理。 与拉子叙事中
人物的伤狂暴乱相比，鳄鱼自嘲和夸张的身体表演，
显得特别诙谐幽默。 事实上，10 个鳄鱼篇章中都丝
毫没有提及鳄鱼的性别，或者它的性取向。“这种‘去
性化’的形象，与拉子的 T 主体位置相比，更贴合近
年来台湾同志文化中为摆脱阴 / 阳二元对 立 的 阴 霾
而发展出的，区别于 T 和婆的‘不分’角色。性别身份
‘不分’的鳄鱼瓦解了同性恋文化中一直复制的‘异
性恋中心再现机制’。”[3]并且，鳄鱼终于勇敢揭开“伪
人类”的面纱，冒着生命危险主动“出柜”并举报世界
上出现了鳄鱼。 置身于欲望认同逐步多元化时代的
邱妙津，在《鳄鱼手记》中借用各种语言符码进行论
述， 大胆地让这些看似矛盾的两种文体呈现在手记
之中，巧妙地开启了另类书写空间。
三、叙事风格
— 99 —
 邱妙津本身对同性恋文化存在着矛盾挣扎的认
同困惑， 她在处理同性恋题材时不再注重外部社会
环境对同性恋文化的强烈冲击， 而是从边缘性取向
的痛苦与绝望中， 探寻异端性爱的困惑及自我身份
的认同危机。在书写上，邱妙津则采取了一种内省独
白式的叙事策略，类似喃喃自语的手记形式，文本整
体呈现的是一种悲情基调的叙事风格。
邱妙津的《鳄鱼手记》以女同性恋为主角，表现
了传统的伦理观念与“同志”现象之间的文化冲突。
拉子能够认同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 但却不能认同
自己的同性情欲，学姐水伶是她爱恋的对象，但却是
一个“既渴望又恐惧的爱欲的对象”，被异性恋 枷 锁
捆绑的拉子和水伶好像“两只垂死的兽无法互舔伤
口”，最后在相互伤害中走向毁灭。 这种叙事无不显
露出邱妙津痛苦、绝望、困扰、茫然与矛盾的心理，她
自暴自弃，却又不甘放手。《鳄鱼手记》的主角拉子也
有这种困惑挣扎， 她既认同异性恋文化传统——
—不
惜放弃心仪的水伶学姐， 对传统异性恋霸权感到恐
惧、屈服；但在爱情和友情的关系中，又以一种强势
的男性姿态出现，对爱人和友人无微不至地照顾。
从前， 我相信每个男人一生中在深处都会有一
个 关 于 女 人 的 “原 型 ”，他 最 爱 的 就 是 那 个 像 他 “原
型”的女人。 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深处的“原型”也
是关于女人。 我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1]（10）。
“我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 邱妙津大胆的告
白试图开辟一条新路， 这无疑是向男性话语霸权发
起挑战。 异性恋传统根深蒂固， 拉子的恋情朝不保
夕，穷途末路的悲凉油然而生，这让拉子坠入深渊。
小说里所展现的她近乎疯狂自虐的自白， 以及对爱
情的执着、对欲望的克制，读后令人震撼惊悚。“我们
看到一个同性恋者始终难解的心理纠结与自成同路
的思想缠绕如何一步步结成没有出路的硬茧。 ”[4]（124）
邱妙津始终难逃传统异性恋的压制和束缚 ，异
乎常人的敏感度更令她在同性恋的真实处境前倍感
— 100—
痛楚和困惑。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她
因为性别取向的差异而无法获得社会认同， 最终丧
失了生活的勇气。 鳄鱼为了给小孩子留下美好的形
象而一直伪装成“人类”，最终留下了遗言“我无话可
说……祝你们幸福快乐”，投身火海。拉子也曾说过：
“这股附体般随传随到的羞耻感，像是隐形紧箍着我
的身体的皮衣， 长久以来霸道地画下我跟别人的疆
界……想到与皮衣间的挣扎，无限辛酸。 ”[1]（169）其实，
这种耻辱感是以异性恋为中心的社会道德观念的产
物， 同性恋本身无所谓羞耻， 拉子也没能脱掉耻辱
感，最终邱妙津以水果刀刺入心脏自杀身亡后，一切
都得到了解脱。
作为女同性恋文本以抵抗异性恋的中心霸权地
位， 邱妙津的小说在台湾的同志文学与女性文学书
写中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位置。 作者本身对感情的
矛盾处理投射到文本的叙事者身上， 书写策略中包
含了作者自身经验的具体化。 邱妙津在《鳄鱼手记》
的书写中聚焦了女性对自我性别意识的去除， 悲情
叙事里透露出欲望 / 性别书写的新策略，体现了女同
性恋者对传统异性恋关系的反省， 对传统男性话语
体系下欲望规范和性别体系的挑战。如刘亮雅所言：
“邱妙津的重要性即在她的罗曼史非但勾勒出女同
性爱恋的痴狂和挫败， 凸显恐同和异性恋主义的恐
怖、荒謬及其所造成的扭曲与孤绝，又借着复杂的 T－
婆关系质疑了异性恋体制下性别与情欲的观念。 ”[3]
参考文献：
[1] 邱妙津 . 鳄鱼手记 [M]. 台北：时报文化出版社，1997.
[2] 徐纪阳，刘建华 . 从伪装到自白——
—邱妙津的“女同志”认同
之路 [J]. 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8 （2 ）.
[3] 刘 亮 雅 . 世 纪 末 台 湾 小 说 里 的 性 别 跨 界 与 颓 废 ：以 李 昂 、朱
天心、邱妙津、成英姝为例 [J]. 中外文学，1999 （11 ）.
[4] 李 银 河 . 同 性 恋 亚 文 化 [M]. 呼 和 浩 特 ：内 蒙 古 大 学 出 版 社 ，
2009.